她不再說話,只是落淚搖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又忍耐不住,要問個水落石出。這是他的性格。很多人說他不可信,他的話不可信,他的感情不可信。可她總是覺得,他是真實的,也許他下一分鐘所說的和前一分鐘所說的是典型的自相矛盾,可他在這兩分鐘里所表達的都是彼時彼刻的真實。她喜歡真實的人。
她依然只是搖頭。
「求你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看著她,一臉的無辜和傷神。
她有些可憐他了:「沒有什麼,也許只是我太過敏感了。」一直以來,她都不知道是誰在哄誰,表面上看,他好象時時事事都在討好著她,既便在他的學生面前,他也毫不掩飾對她的呵護。 最簡單的例子,這裡的漢學研究者,包括他,都習慣了自己的學生為自己開門,但如果有她在,開門的永遠是他,每次開過門,他都會彎下身來,做個請進的動作,最初她還覺得滑稽,後來竟也習慣了。還有,每次到他的辦公室,他都會給她準備一杯溫水,他知道她不喝冷水,也不喝茶水。其實系裡的飲水機就在不遠的廚房裡,他根本沒必要為她準備水,他是個粗人,但面對她時,他就忍不住地細膩起來。
可是,她分明感覺到她在哄著他,容忍著他的敏感、粗暴、有時還有抑鬱;她給他微笑,給他安慰。她做這些時,也總是以她那種特有的嬌嗔。她會跟他說:「大家都在巴結你呢,你就不要拿腔做調了!」「你為什麼不能對別人寬容些?!」「何苦那麼粗暴呢!?」「溫柔些會讓你短命嗎?」「何必這麼衝動?!」每每她這樣說,他就忍不住笑,他喜歡她的嬌嗔,很少有人這樣跟他說話;所有的人,甚至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象鍾馗,那個捉鬼的神;可在她那裡,他竟然變成了個大男孩,一個老男孩。
「可是,你的敏感從來不是沒有來由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愧疚和憐惜。他太了解她了,她是那種希望每個人都說自己好的人,是那種對周圍的人極在意的人。他曾多次勸她放鬆,甚至跟她說:別人不會在意你那麼多。可是,他改變不了她的本性。而他對她著迷,不也是因了那本性嗎?
她鼻子一酸,喉嚨有些堵:「說出來,對誰都不好,還是不說吧!」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求你告訴我,我不會再做什麼了!我只是不想被蒙在鼓裡。」他依然一臉的誠懇。
她望著他,有些無奈。她了解他,對什麼事都象對他的學問,一定要把起因、經過、結果、意義以及任何相關話題弄清,弄到別人幾乎想不出還有什麼問題可問。
他痴痴地望著她,輕聲地叫著她的名字:「求你了,告訴我!我不會再衝動了。」
她頓了頓,眼裡仍滿是淚水:「答應我,不要再衝動!」
「我答應你!」
她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你門下正式的學生,你也不是我檔案里正式的導師。」
他點點頭。
「可是你卻把一周見學生的時間幾乎全部給了我!」她說。
「那是因為你需要幫助!」他衝口而出。
她看了看他,嘆了口氣:「這就是問題所在。每個人都需要幫助!你的學生也需要你的幫助,或者說,他們也需要你的關注。我佔了你太多的時間,他們會感到被冷落了。」
「他們不是小孩子了!」他說。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如果換了我,我也會感到不平的。」她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是誰呢?誰對你說什麼了?」他追問著。
她看著他,知道他又有些激動了。如果這個時候,她告訴他是安德禮,那安德禮接下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可是,她不想把他抖出來:「是誰並不重要,你也不必知道。知道了對誰都不好。你知道,我不願意傷人的。你想知道原因,我已經告訴你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一定是他們讓你覺得自己是在巴結我了,否則你不會、、、、、是誰?到底是誰?他這樣做是不負責任的,你又何必替他擔著?這太可氣了!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他又來回地踱起步來。
Y看著他,眼神也有點複雜。
「對不起!」他望著她,眼裡的愧疚都溢了出來。
她沒說話,只是搖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對著依然踱來踱去的他說:「謝謝你!謝謝你這樣當面告訴我真相。」眼淚又止不住在涌了出來。
「對不起。」他望著她:「希望你理解我!」
還能說什麼呢?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呢?覆水難收,她要對自己的話負責,為自己的話承擔後果;他同樣要為自己的話負責,一切都無可改變。
她清了清喉嚨:「謝謝你這兩年裡對我的關照!我喜歡跟你上課,做田野,讀書。我跟你學到了很多東西。如果我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惹過你,也請你原諒!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愛戴的導師、、、、」沒等說完,她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