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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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難酬

作者：雲間鶴於 2011-2-2 00:07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學步苑|通用分類:詩詞書畫|已有56評論

文壓儒雄崇碧霄，
青雲舉鶴瘁心雕。
古稀奚忍談殘月，
不惑仍憐作稚髫。
箋訓千言又補慮，
軒開一面共吟謠。
明公眷顧難酬報，
旦誓來生昧爽朝。

   昨天，拿到一份自己也不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的工作。
    臨走時，老闆說：「你導師對你評價極高，這也是讓我們最終下定決心雇你的原因。」
   當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覺得，除了教研工作，我的導師不會支持我的其他選擇的。

    暑假裡，想申請一份高校里的行政工作，都跟老闆談過了，希望很大。給我的導師發個郵件，告訴他想做些行政工作，積累些經驗。
    三分鐘后，接到他的回復：「我們培養你這麼多年，不是想讓你隨便找份高中生都能做的工作。你有科研能力，要找科研方面的工作，雖然難，但你不能輕易放棄。」不滿和憤怒顯而易見。
    兩分鐘后，又接到他的另一封回復：「對不起！我不想說不同的工作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輕易放棄科研工作！要珍視自己的才能！」
    「我的才能？我有什麼才能呢？我的才能就是大家都說好，卻沒人給工作！」我對自己說。
   那個時候，因為工作找得不順利，我對自己的能力也漸漸失去了信心。我甚至跟一位老師說：「我不想繼續改論文了。我就這個水平。你們覺得這論文值什麼樣的學位，就給我什麼樣的學位。我不想再做了。」
     我的導師得知后，非常擔心，他知道我是不會講客套話的人：「就快結束了！再堅持一下！我們都會給你加油的。不要放棄。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為了幫我找工作，他要求我把自己的申請材料在寄出前，一定要給他過目。他會提出修改意見，甚至逐字逐句地幫我改。當得知威斯康辛大學邀請我申請那裡的工作時，他特別興奮，說這是對我的才能和名譽的肯定，要珍惜機會！
     不是我不珍惜機會，我當然珍視我的才能，當然想讓他滿意。但我不能申請外地的工作，因為我不想離開官人和小主人，所以想要找到他和我都滿意的工作，幾乎不可能。

     申請這份工作時，感覺是個中國人就能做，感覺這十年的辛苦好象白費了一樣，覺得他不會贊成我的選擇，甚至不想在申請信中列入他的名字。列了他進去，想著就別指著拿到這份工作。他雖然看起來謙和，但在有些事上，態度堅決，絲毫不會讓步。
     卻沒想到，他會為我美言，而他的美言幫我拿到了這份工作。回來給他發個郵件，謝他美言，並告訴他下周就開始工作了。沒有喜悅，他看得出。
     兩分鐘后，接到了他的回復：「祝賀你！同樣的工作有不同的作法，有好的，也有壞的。我知道什麼是好的方法。在你正式工作前，我們得找個機會談談！把你要用的材料帶過來、、、、、」
     不知為什麼，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接下來的整個晚上，我不停地讀著他的回復，說不出的感動。想著他，眼淚便止不住地流。過去的十年，我生命中的四分之一，一個重要而榮耀的身份便是他的學生。對於我，一個外國人，他事無巨細，總是關心倍至。可能因為我是外國人，所以，總覺得我象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我第一次選課，第一次課上發言，第一次做讀書報告，第一次用英文寫學年論文，第一次參加學術會議，第一次寫獎學金申請，第一次站講台，第一次申請工作、、、、每一次，他都要讓我先跟他談，或者先把我的東西看過。
     我出了什麼錯，私下裡，他會對我說：「你不該那樣說/做，在這個文化里，不是這樣解決問題的。」而在公眾的場合，他卻說：「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我無所適從時，他會說告訴我在同樣的情況下，他會如何做，並對我說：「It is always you who can decide which battle to pick up。」
     我受了什麼委屈，跟他說時，他會說：「我要拼著老臉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如果不是什麼實質的問題，他會用他特有的風趣寬慰我。有一次，跟他說：「浙大的一個教授說我有文化，沒知識。」他回說：「那個教授一定沒見過世面，他肯定是個小教授，小到什麼程度呢，可能只是個芝麻教授吧！芝麻教授是沒分量的，芝麻教授的話也是沒分量的。」
     糾正我的英語發音，也是見面必有的事。他不希望我學俚語，卻並不明說，只是當我說出來，便給我糾正。但如果其他人挑我的英語口語的毛病，他有時會提醒那人的漢語水平。

   他是西方漢學大師中的泰斗，是美國漢學第二代的領軍人物。現在已經退休了，且病體纏身。退休前，他把除我之外的所有學生都安排到了其他導師的門下，獨留下了我。每次見他，例行地給他問好時，他都說：「我不是很好！你要抓緊時間！要在我還活著時做完論文，拿到學位。我也爭取活著，能走上台，擁抱你，為你祝賀！」
     暑假時，他不想讓我找工作，他說我的腦子一根筋，不會也不能分心。他希望我能集中精力改論文，他希望我能拿到學位，他說，無論將來做什麼，拿到這學位，對於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成就，對於一個中國來的女孩子，意義也非同尋常，至少，它會給你帶來尊重，自信和希望。
     他希望我做科研工作，但他也體會到了我的糾結。他說他希望我能快樂，無論做什麼。拿到這份工作，我感到更多的是一種失落，他看得出。他知道，他的鼓勵對我很重要！

     他已風燭殘年，因為家庭不幸，晚景有些凄涼。而我，年已不惑，卻一事無成，還要他費心，說不出的慚愧。想想，此生恐怕沒有機會報答他的恩情了。若有來世，希望能作他的兒女，晨昏定省，陪他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