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小梅,吳仁賢了解得實在太少。每當要向別人形容她時,這個經驗老道的刑警總是挖空心思,才能說出「懂事」、「堅強」這樣幾個乾巴巴的詞。然後,他會承認,他對小梅其實並不了解。
一直到2008年上半年,他才第一次見到了小梅。那時候,小梅需要實習,他就托朋友在杭州給她安排了單位。為了「避嫌」,他特意喊上一個朋友到火車站去接小梅,並且帶著全家請她吃了頓飯。這次見面並沒有給吳仁賢留下太多印象。他只記得,小梅「看上去很陽光」,很懂禮貌,知道如何跟人說話。
不久前,已經工作的小梅到杭州出差,他們又見過一次面。這一次,他們「像家人一樣聊天」,彼此也熟悉了很多。但這種熟悉顯然並不夠。很多問題,他覺得「不好問」。
起初,吳仁賢覺得,自己的打算完全是「順手幫助一下」這3個孩子。「如果知道這會影響我自己的生活質量,」他字斟句酌地說,「我還真不一定會幫她們。畢竟,我也不是個偉人。」
但時間久了,他卻不得不承認,他對這3個孩子好像「已經有了些責任」。
這個捐助者從沒和小梅的兩個妹妹通過電話或見過面。但他很願意聽小梅轉述她們兩個人的近況。有時候,在電話里聽到她們的好消息時,他會忍不住站起來,臉上充滿得意的表情,連笑聲都格外大。
吳仁賢說,幫了她們這麼多之後,每次知道她們一點點的成長和進步,自己都會覺得很欣慰,很快樂。雖然是他在給孩子們錢,他卻時常覺得,「自己才是被幫助的那個」。
他有意無意地在掩飾這種感情,並且不大願意當著別人承認這種責任感。如果被問起來,他會說自己只是「想盡量讓3個孩子過得好一些」。但在旁人看來,他卻經常像保護自己的孩子一樣護著這3個女孩。捐助的事情被媒體知曉后,有記者通過他拿到小梅的電話,採訪了她。他覺得對方可能傷害了小梅,心裡又生氣又懊悔,從此一概拒絕記者與小梅聯繫。這個脾氣溫和的老好人,甚至不惜為此得罪別人。
作為一個老刑警,吳仁賢以判斷敏銳、抓捕迅速而聞名。他曾為了追蹤一個罪犯,在貴州的深山裡待了幾個月,也曾在逮捕罪犯時面臨過非常危險的局面。但作為一個父親,吳仁賢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的女兒如今正在復旦大學讀大四。一提起她,這個一貫謙虛的男人總是變得很驕傲,滔滔不絕地列舉她的英語成績有多好、高考時有多堅強、平常有多懂事。他甚至總結出一套教育經,碰到有孩子的人,常忍不住跟人家分享。
吳仁賢覺得,刑警生涯讓自己變得耐心而縝密。他善於揣摩女兒的各種舉動,並很小心地避免傷害她。有時候,他能從女兒的一個眼神里,看出她不願意做某件事,或者從她一句話里聽出言外之意。
這份細心,也被他用在了小梅姐妹身上。當初,為了不讓小梅因為他們的幫助而感到尷尬,他費盡心思,說話時也小心地挑選語句。為了便於和小梅交流,他特地找幾位女警察輪流給她打電話,這樣就可以「更多照顧她的內心」。他也希望,這樣能避免別人「說閑話」。
連他的女兒似乎也受到了父親的感染。小梅到吳仁賢家做客時,女兒想送她些衣服,卻又不好直說,於是就學足了吳仁賢的樣子,裝作漫不經心地告訴她,自己有些衣服穿不下了,丟掉又可惜,想給妹妹們穿。
隨著小梅和妹妹們逐漸長大成人,吳仁賢忍不住像一個普通的父親那樣,擔心她們面對誘惑時會學壞。但他又不敢直接表達這個意思。於是,在電話里,他會小心翼翼地暗示小梅,要靠自己的努力賺錢,不要羨慕別人的財富。當聽說小妹在廣州實習時,他也覺得擔心,希望小梅把他的話也說給妹妹聽。
有時,為了把這番話說得更委婉,這個行事果斷的刑警通常要考慮半天,費盡心思。直到聽別人說小梅覺得對他的幫助「很自然,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時,他才笑著吁口氣,連說幾個「那就好」。
而對小梅來說,除了「很忙」、「人很好」之外,她也說不出關於這個一直在幫助自己的杭州警察的太多特點。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吳仁賢的面目在她心裡一直是模糊的。
她對吳仁賢一直很有禮貌,連每次打電話之前,都要先發個簡訊問問他是不是方便。她很少跟吳仁賢提起自己在學校的煩惱。但她卻總覺得吳仁賢是自己的親人,只要想起那個說話慢悠悠的「吳叔叔」,心裡就很踏實,「好像什麼事都不用怕了」。
近5年的時間裡,吳仁賢和小梅很少向對方表達過這種關心和感情,頂多是說一些簡單的問候。有時候,吳仁賢甚至會忍不住詢問那些和小梅通過電話的人,打聽一些小梅心裡的想法。
但吳仁賢卻會把小梅發來的問候簡訊存在手機里,並且拿出來向人們炫耀。去年,在一條節日簡訊里,小梅說:「在我心裡您就像父親一樣!」給別人念這條簡訊時,這個大男人會有點不好意思地呲著牙,摸摸頭,然後承認心裡「還是有點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