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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是「聚義」還是起義?

作者:武振榮  於 2010-11-3 14:5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水滸》:是「聚義」還是起義?
——網上論《水滸》(二)

武振榮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批評了紅皮《水滸》的「農民起義說」,在這一篇文章中我要專門論述這個問題。我的看法是:雖然《水滸》作為小說是一部很複雜的書,但是對它的最簡單解讀卻由來已久。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把《水滸》看成是一部「倡亂」、「造反」或者「起義」的書,是一個很早就發生了的現象。根據《水滸》專家沈家仁提供的資料顯示,《水滸》的最早本子(叫《江湖豪客傳》),明太祖朱元璋看了,認為是「倡亂」之書(相當於共產黨社會的「反動」書),立即批示:「此倡亂之書也。是人心中有逆謀,不除之貽患」(引自《煮酒說水滸》一書)。施耐庵因而被捕。

與朱元璋的看法相對應的是,那些要造皇帝反的農民起義軍之首領,也都很看重《水滸》,甚至有的人還把他當成「起義的教科書」讀。清代劉鑾在《五石瓠》里說,明朝末年農民起義軍頭目張獻忠「日使人說《三國》、《水滸》諸書,凡埋伏攻擊者效之」。至於說在太平天國的起義隊伍中,起義者對於水滸的推崇,可以尋找到許多的例子。據說「當時《水滸傳》在民間十分流行,識字的看書,不識字的聽書,山寨的土匪們更是把這書當成佔山為王的入門書籍,」(引自《通天血路》)與這樣的事情一致的是,太平天國的造反者大都熟悉《水滸》。網上,有一位叫鳳梟之天的人撰文認為,「太平天國的軍師制度」之淵源,「取自於《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太平天國政體考》)。可見,《水滸》與太平天國起義聯繫之密切。當然在共產黨革命的那個年代上,被包上了紅皮的《水滸》何嘗不是教科書呢?在上一個世紀30-40年代,毛澤東的理論對於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無產階級革命」做出了「農民革命」的解讀之後,《水滸》里描寫的農民起義就被他們認為是歷史的先聲了。共產黨建政后,官方對於《水滸》「農民起義題材」的肯定和《水滸》「熱情歌頌農民戰爭」的定義,都不是偶然的。

如果認為「農民起義說」成立,那麼我提出如下的問題,看一下會有什麼樣的答案或者結果?

1、《水滸傳》中的「農民起義」發生在什麼時間裡?

是發生在魯智深拳打鎮關西的時間裡,或者發生在武二郎殺嫂的時間,亦或發生在他刀劈張都監的那一刻?宋江殺惜,算不算是「起義」時間的開始?如果不算;那麼潯陽樓提「反詩」應該算是「起義」的開始嗎?如果上述的時間都不算,晁蓋上山的時間可以作為「起義」時間嗎?

我在上文已經說了,晁蓋上山明明是為了「避難」,和「起義」是拉不上關係的,書中所寫宋江給晁蓋通風報信,或者雷橫、朱仝對晁蓋的明捉暗放,都表明了這一切的目的都是保晁蓋逃命,至於說到宋江酒後在潯陽樓上所吟的「反詩」,那的確有「造反」的味道,所謂的「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是說自己一旦造起反來,要比黃巢幹得漂亮的多,可是,中國舞文弄墨的人,口吐幾句狂言,那是做不了「起義」的根據的。

就第36回后的文字看,梁山泊已經具有了打州奪府的軍事能力,如果梁山要「起義」的話,那麼起義軍的戰鬥力的確不可小覷,比如他們打高唐州,打江州府,都打的相當漂亮,但是,那卻不是有計劃的奪取州府,擴大造反的地盤,而僅僅是為了救柴進和宋江,所以一旦人救出來,隊伍也就撤走了,這和「起義軍」的有計劃奪取州府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因此梁山泊雖然具有了對州、對府作戰的能力,但卻沒有奪取州府後佔領它,並最終奪取東京的「起義」戰略;因此,《水滸》里多次戰爭發生的時間不可以當成「起義」的時間。

梁山泊的人馬曾經和大莊園發生了戰爭,如同扈家莊、祝家莊以及曾頭市的戰鬥就非常激烈,而且作者把它又寫得十分的好,以至於在某些人看來,它可以充當正規的作戰教材。其實呢?我不是這樣看的,我說梁山泊同這些「土圍子」的較量不過是為了自保(祝家莊故意和梁山作對),也附帶地弄一點糧食。所以,《水滸》中儘管描寫出上述的戰爭和戰例,卻都算不上「起義性質的戰爭」。

2、在什麼地點「起義」?

退一步,若說《水滸》是一部「農民起義」的書,我們卻沒有辦法界定「起義的具體時間」,由此引出的另一個問題是:我們同樣在書這尋找不出「起義」的地點。大凡起義,都是有地點的。陳勝、吳廣起義發生在大澤鄉,劉邦起義發生在沛縣,我問《水滸》的「起義」發生在什麼地方?發生在英雄打鬥的那些著名的地點、如果野豬林、飛雲浦、黃泥崗、甚至大名府、高唐州嗎?回答肯定是「否」。上述地點雖然是很標準的英雄用武之地,可是都算不上是「起義」發生地!曾頭市的戰鬥相當激烈,梁山泊的最高首領——晁天王都為之犧牲了,但是,用我們現在的話說,那不過是打一個「土圍子」罷了,安頓不下「農民起義」這樣的重大事件!曾頭市裡不是住的「趙官家」(大宋皇帝)啊!

大家都很容易的說,《水滸》是一部反映「農民起義」的書,可是,在書中你卻是尋找不出「農民起義的時間和地點」,既然是這樣,我們再看一看,能不能尋找到其他的「起義」的線索?

3、「起義」的綱領、口號是什麼?打的什麼旗幟?

陳勝吳廣起義的口號非常響亮:「大楚興,陳勝王!」「伐無道,誅暴秦!」對比地看一下,你能夠說出水滸「起義」的口號嗎?如果你看了書,對之印象深刻,你會說「替天行道!」其實,以我之見,你不說這則罷了,若是說了這個口號,那麼,你恰恰否認了它。「替天行道」的「天」有二意:一、是指的「蒼天」:神;二、是指「天子」:皇帝。依據第二意,「替天行道」可以解讀為「替皇帝行道」,哪是「起義」嗎?

在宋江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時,水泊梁山上倒是樹立起了一面大旗,但是,朋友們:旗上的「替天行道」字樣不但不反對皇帝,倒是同皇帝套近乎;至於說到這面旗的顏色,那特別有意思。我們大家都知道,皇帝獨佔黃顏色,梁山上的旗幟是「杏黃色」的就明白了它認可了朝廷的顏色,也是向著朝廷打出的、希望朝廷招安的幌子,用現在的話說,和皇帝搞「良性互動」。

4、有「起義」的計劃和步驟嗎?

讀了《水滸傳》,誰可以讀出梁山泊英雄「起義」的完整計劃呢?我在前面已經說到梁山泊力量已經具有了攻打州府的實力,卻沒有奪取州府的計劃,就是先後打下了幾個州府或者縣城,也都放棄了,在盧俊義被策反后,攻打北京的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但是,盧俊義卻上了梁山。在整部書中,人民看不出梁山泊英雄哪一個做出了打到東京,奪取「趙官家」江山的計劃,非但沒有這樣的計劃,梁山的主要首領對此,連想都沒有想啊!

書中倒是有兩個人無意中地說出了打到「東京」的話。第40回寫道,李逵在宋江上山後的筵席上,因著張狂,脫口秀地說出了「造反」:「做大宋皇帝」的話:「李逵跳將起來道:「好!哥哥
正應著天上的言語!雖然了他些苦,黃文炳那賊也我割得快活!放著我們許多軍馬,便造反,怕怎地!晁蓋哥哥便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吳先生做個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裡快活,卻不好!--不強似這個鳥水泊里!」可是,這樣的話音剛剛落地時,就受到了戴宗嚴厲斥責:「鐵牛!你這廝胡說!你今日既到這裡,不可使你那在江州性兒,須要聽兩位頭領哥哥的言語號令!亦不許你胡言亂語,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這顆頭來為令,以警後人。」朋友們: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著有意啊!

第51回,林沖在罵高廉時,放下了「殺到京師」去的話:「你這個害民的強盜(指高廉),我早晚殺到京師,把你那廝和欺君賊臣高俅碎屍萬段,方是願足」,可是,我們分析這一段話,非但沒有反「君」的意思,反而把「欺君」者稱為「賊臣」。在我們中國,這不就是「忠臣良將」的一貫言論嗎?聯繫起來看,宋江在剛剛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時,給「義」字前面加了一個「忠」字,把「聚義廳」改為「忠義堂」,原是《水滸》主體思想的一以貫之。

在書中,宋江倒是去了一趟東京,但那絕對不是為了要打東京去勘察地形,而是為了招安一事去「入肩」,走李師師的後門啊!

5、有「起義」的領袖嗎?

「起義」和造反的領袖是追求政權的人物,稱王稱霸。在他們要打倒的皇帝沒有倒下時,自己就已經是「候選」意義上的皇帝了。陳勝起義后,號「陳勝王,國號張楚。」劉邦起義后,稱沛公,封漢王;項羽起義后稱「西楚霸王」,都是一些要把天下裝自己腰包的人啊!《水滸》一書,卻沒有給我們寫出這樣的人物啊!

梁山泊的首領都非常謙虛,從來不稱王稱霸。頭領就是頭領,不許別稱。書里第57回《三山聚義打青州 眾虎同心歸水泊》有一則描寫很是入微,值得一提。新上山的孔亮在梁山泊酒店見到了李立,說「我尋宋大王」,李立在回答他時,感覺到他的話不合梁山稱呼的規範,立即糾正;「即是來尋找宋頭領的,我這裡有分例」。梁山英雄不稱頭領為「王」,那時很嚴格的,沒有例外,但書里倒是多處出現「晁天王」的稱呼,這當怎麼解釋?其實,水滸中的英雄都有一個綽號,晁蓋的綽號是「托塔天王」。原來「晁天王」是「托塔天王晁蓋」的簡稱,連一絲一毫的「大王」的含義都沒有。另外《水滸》英雄中還有兩個人的綽號帶有「王」字,一個是「混世魔王樊瑞」,一個是「小霸王周通」,其中的「王」字都和「大王」的意思毫不沾邊。

書里的宋江是一個黑白兩道吃通的人,如果梁山泊是一個「起義的根據地」,絕對不會選擇他做首領的。但是,在書中,他作為梁山的首領是非常適合的,他在梁山泊領導地位之穩固程度是絕無僅有的,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此提出過挑戰,為什麼?我的回答是,梁山英雄雖然已經走上了「黑道」,但是,他們卻又得回到「白道」;因此,兼有反抗者人格又有具有招安思想的宋江,才是天造地設的梁山首領啊!

晁蓋作為老資格的梁山首領,沒有招安的思想,也沒有說過一句招安的話,並且好像對於具有招安思想的宋江保持著一種不被讀者們注意的警惕性(死時,不給宋江交權),但是,他卻沒有做過任何「起義」和推翻朝廷的打算,他只知道「聚義」,「廣招天下英雄豪傑」,卻好像不知道「聚義」的目的要幹什麼?他是一個認真過「富貴」生活的人,為「討一套富貴」,他上了山,變成了「上山主義」的首領,即使這樣,他對「山寨的大事業」沒有做出一個可以稱之為「長遠」的打算或者計劃。他在做了梁山首領后,並沒有改變他作為東溪庄莊主的本分。梁山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座大莊園,守住它就行了,他沒有非分之想。李逵說要他「做大宋皇帝」的話,對他是一種諷刺。

吳用是梁山首領中的核心人物,就「智多星」這個綽號看,他是梁山上第一號「智慧」人物,梁山許多重大的軍事政治決策都出於他,但是,我們分析他的「智慧」卻有一種類似於「小兒科」的嫌疑,和爭奪天下所需要的那種智慧對比起來是格格不入的。在梁山中,他的地位相當於陳平、張良在劉邦軍中的地位,可是他從來沒有對於晁蓋和宋江說起過天下大事,連梁山在全國的政治處境都沒有涉及到,怎麼可以稱為「起義」的軍師呢?他僅僅是山寨上的一個大總管。

吳用略施小計,就可以策動梁山火併,唆使林衝殺王倫(書中寫道:吳用對晁蓋說:「小生略放片言,叫它本寨自相火併」);在騙盧俊義上山時,他裝作算命先生,去了盧府,不費吹灰之力就使盧俊義中計……,可是,他對於梁山泊在大宋王朝的地位、前途以及最後的結局(就他的智慧,可以做到這一點),卻沒有放出「片言」。

對於以上5個問題的確切答覆,如果是「沒有」,那麼「農民起義說」在《水滸》里不能成立的問題就洞若觀火的了。我翻檢全書,尋找不到「宋江為首的農民起義發生、發展」(人民文學出版社語)的全過程;即使這樣我得強調,我的觀點不是對於「農民起義說」所連帶的價值做全盤否定,我認為《水滸》雖然不是一部描寫「農民起義」的書,但是,它描寫的人物卻拉開了「起義」的架勢,形成了一種「起義」的外觀,也同時醞釀出了一種可資「起義」的氣氛。因此,僅僅就「起義」而論,我認為《水滸》存在著三個有利於「起義」的條件:一、有一支相當規模的、可供「起義」使用的、已經「聚集」起來的、頗具實力的人馬;二、有一個建設得很好的、可供「起義」使用的「根據地」;三、用「曜民之術」爭取到了較大範圍里的民心,僅此而已!我特別要強調,我所說的「起義」的話就此打住,不能再多說一句,如果多說了,那就不是「論」《水滸》,而是「續」《水滸》了。

我的觀點是:梁山英雄「聚義」的行為拉開了「起義」的架勢,但是卻沒有出真招!

說梁山英雄的作為不是旨在要推翻朝廷的「起義」,就連他們的死對頭高俅在高唐州事件后給皇帝的面奏中,也是這樣認為的。第53回寫道:「高太尉出班奏道:『今有濟州梁山泊賊首晁蓋,宋江累造大惡;打?城池,搶擄倉廒,聚集兇徒惡黨,現代濟州殺害官軍,鬧了江州無為軍;今又將高唐州官民殺戮一空,倉廒庫藏盡被擄去。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誅剿,他日養成賊勢,難以制伏。伏乞聖斷」。這就是說,連高俅也沒有把晁蓋、宋江的罪定為十惡不赦的造反罪,僅僅是說其罪行是刑事的「大惡」,而非政治的十惡不赦罪。


進一步的研究就不難發現,造成把《水滸》看成是「起義」之書的一個主要原因在於人們把反抗與「起義」混為一談。就通常情形言,說《水滸》是一部反抗的書,我是不反對的,因為雖然書中第一個人物是逃難的王進,但是,接著出現的人物幾乎都是反抗者了,林沖、魯智深、楊志、武松都是;非但他們是反抗者,而且以我之見,他們都是一流的反抗者,具有這樣的三個特點:反抗時,不考慮,不思量,不計後果。但我要說的是,領導「起義」的領袖們人物就不是這類的人物了,他們得有一個籌算,有計較,有謀略,並且在「起義」發動前多少有一個野心發展或者膨脹的過程。陳勝耕田時的壟上之嘆,就很有意思,在還扶著犁頭時,就想到了「富貴」,並且用「苟富貴,勿相忘」的話告誡同伴,以至於引起了同伴們的譏笑。據《史記》記載,秦始皇巡遊時,站在人群里看得眼熱的項羽對身邊的人說:「彼可取而代之!」而劉邦呢,也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的話——這都是「起義」人物野心的流露,是針對皇帝而發的,而在《水滸》整部書中,無論是晁蓋或者是宋江,都沒有對大宋皇帝產生出哪怕一點「取而代之」的念頭。

寫到這裡,我要停頓一下問:施耐庵沒有把梁山當成一支「起義」的隊伍寫,難道他不善於寫作「起義」的隊伍和人群嗎?回答是:「否」。倒是在書中的第110回里,他寫了一支標準的「起義」的軍隊,那就是「方臘造反」,節錄如下:

卻說這江南方臘造反已久,積漸而成,不想弄到許大事業。此人原是歙州山中
樵夫,因去溪邊凈手,水中照見自己頭戴平天冠,身穿袞龍袍,以此向人說自家有
天子福分。因朱獻在吳中徵取花石綱,百姓大怨,人人思亂,方臘乘機造反,就清
溪縣內幫源洞中,起造寶殿,內苑,宮闕,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宮,設文武職台,
省院官僚,內相外將,一應大臣。睦州即今時建德,宋改為嚴州;歙州即今時婺源,
宋改為徽州;這方臘直從這裡古到潤州,今鎮江是也。共該八州二十五縣。
作者還特意寫到:卻說這江南方臘造反已久,積漸而成,不想弄到許大事業。此人原是歙州山中
樵夫,因去溪邊凈手,水中照見自己頭戴平天冠,身穿袞龍袍,以此向人說自家有
天子福分。因朱獻在吳中徵取花石綱,百姓大怨,人人思亂,方臘乘機造反,就清
溪縣內幫源洞中,起造寶殿,內苑,宮闕,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宮,設文武職台,
省院官僚,內相外將,一應大臣。睦州即今時建德,宋改為嚴州;歙州即今時婺源,
宋改為徽州;這方臘直從這裡古到潤州,今鎮江是也。共該八州二十五縣。
作者還特意寫道:「方臘自為國王。」對比看,作者沒有把梁山英雄寫成如方臘那樣要推翻大宋王朝的「起義」集團,可以是一條寫作《水滸》的原則。

造反者可以是單個的人,但是「起義」者卻至少是一個團體或者集體。《水滸》寫出的造反者,大都是單槍匹馬的「個人」(正確的說是反抗者),抱成團的也不過三、五人,與此相應的是,造反后的人幾乎都變成了刑事犯罪分子。因此,他們要逃避法律制裁就得逃亡;逃亡是沒有方向的,哪裡安全就往哪裡逃,說《水滸》是逃亡者之書,那時沒有錯誤的,如果把水泊梁山看成是一個大的避難所,那麼,以它為中心卻散落著數十個小避難所,如二龍山、登雲山、芒碭山、桃花山、白虎山、對影山以及清風寨等,都是逃亡者的天堂。一般說來,「起義者」不是逃亡者,他們在一開始鬧事時,就有一個要最後打到哪裡的方向。

正確方式讀《水滸》,前70回就是反抗者「造反——逃亡——聚義」的三部曲。「官逼民反」——是對《水滸》的最好詮釋,所謂的「反」,就是「反抗」,再嚴重一點就是造反;即使造反,《水滸》沒有寫造朝廷和皇帝的反,而是造貪官污吏的反、造地方官員的反、造宗法制度(不是封建主義)的反、造秩序和法度的反。他們破壞了秩序,打碎了法律,在逃亡的道路上擺脫了中國社會的宗法體制之束縛,並且在逃亡之地搭建了一個理想的、兄弟般的「第二社會」之架構。所以《水滸》有它好的地方,但那絕不是好在「農民起義」這一頭上,《水滸》的後半部明明是寫被招安了的梁山英雄如何去打「起義」的方臘、田虎、王慶。

就此而言,鄙人說《水滸》是造反者「聚義」的書,那是對書的認真解讀,不光是因為梁山上有「聚義廳」就得出如此的結論。水滸的「聚義」有兩層意思:一是單個人或者若干個人的「聚集」;二是山頭的合併。到梁山英雄排座次時,上述的山頭都匯攏到梁山——這個超級大山頭上了。

好傢夥!108位英雄好漢聚集在一起——人們以為要「起義」,那是順理成章的看法,但是《水滸》沒有照顧這種看法,卻寫出要準備接受招安,這是有造反心理的讀者不可以接受的事情,硬是作者寫的,沒辦法啊!

不要把中國古典小說混同於現代小說,一般來說來,古典小說都有很糟糕的部分和很糟粕的思想,因此,我設想《水滸》在寫好后一直沒有發表,被人秘密收藏,到1975年,一個人冒出來,說這是他寫的一本書,拿到人民文學出版社要求發表,他得到的答覆肯定是:「不予發表」。理由:主題思想混亂,寫造反原來是為了寫招安,那有這回事?可惜,《水滸》成書不是在1957年啊。

《水滸》這一部書好就好在,把人物給寫「活」了。既然是這樣,那麼,我認為有關「起義」和「革命」的思想在「活」著的梁山好漢們中不是完全沒有的,而是它廣泛存在於他們的潛意識中,魯智深、武松、林沖,甚至包括宋江、盧俊義在內都有一種潛意識的起義和革命精神;但是,千萬要注意,這種潛意識的東西在書中去沒有被組織在「農民起義」和「農民革命」的「大事業」里去,即使這樣,它卻很容易在後來讀《水滸》的人們中引起革命的騷動,以至於
有人要 學習《水滸》人物,「大踏步」的去參加「起義」或革命!

寫於2008-12-19 2009-1-4《自由聖火》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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