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月

    小時候住工廠宿舍。那時人都很淳樸，從夏到秋，每戶人家都會搬竹床到外面乘涼賞月。中秋時，家家戶戶共同過中秋，那個熱鬧呀。小孩子們走來走去，提著燈籠，吃吃這家月餅又嘗嘗那家柚子，不勞而獲的滿足，是孩童的快樂。有一年，我跟著幾個小孩子來到一家，她家有冰激凌吃，大家一哄而上搶著要。在我幾歲年紀，冰激凌真很稀奇，我行動慢沒搶到，哭著回家鬧著要吃冰激凌，父親拗不過我，只好騎單車出去買。我就躺著竹床上等著冰激凌，明月充滿愛意望著我，好溫暖，我眼裡噙著淚慢慢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嘴角冰冰涼、絲絲甜，一睜開眼，父親笑眯眯拿著冰棍呢，那慈祥的眼神如同明月一樣溫暖，那一刻我永遠銘記在心。父親一輩子對我嚴格，僅此一次答應我任性不合理的要求，大半夜到處找冰激凌。這件小事我記憶太深刻了，上小學老師布置「一件難忘的事情」作文，同學們都很識事務寫什麼幫助老奶奶啦、撿到一分錢啦，我卻寫了這件事。奇怪的是老師還很欣賞，當堂誦讀，搞得同學們鬨笑我：小饞貓的作文竟然還被表揚了。

    全家搬到公寓到我讀大學，是我和爸爸媽媽妹妹生活最美滿的時期了。每年中秋，父母總買很多月餅，兩老人家真很愛吃月餅，尤其合浦五仁叉燒，甚至有時早餐都喝綠茶吃月餅。十五那晚，母親早早準備好各式各樣賞月的食物，柚子、鴨梨、葡萄等等，我和妹妹時不時走到陽台，打探月亮是否出來了。明月一出，忙不迭搬桌子拿凳子，喊著全家坐一起賞月吃餅，父親就會給大家講故事。那一輪明月如白玉盤似的，怎麼就那麼皎潔那麼明亮，鼻端還繚繞著陽台茉莉花的清香，那時那景真恍如隔世。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父親過世后，家裡三個女人每年中秋都潦草而過，我談完戀愛接著妹妹談戀愛，家裡真冷清很多。

    上大學，有一年中秋在學校過。本地或者離家近的同學們早早就回家過節。那天打飯食堂都零零落落沒幾人，學生處給大家發了月餅。那種是北方宮廷月餅，異常得硬實，扔出去都可以把人砸到，我咬了一口就放棄。我孤零零躺在宿舍床上，望著窗外那一片如霜如水月色千里澄輝，明白什麼是「茶是故鄉濃，月是故鄉明」。後來受不了孤寂，跑到傳達室給家裡打電話，聽著父母的聲音，一下子淚流滿面。真是心曲千萬端，悲來卻難說，別後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此時此刻，年年今夜，月華如練，人卻在千里之外。正多愁善感時，伊恩遞過來一杯綠茶，我明天申請休假，陪你過中秋。雖然不是你故鄉的地方，但月還是相同的月，月亮代表我的心。我一下子笑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