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有個小島名潿洲,盛產芭蕉。小時候庭院內的窗前牆邊,曾栽植幾株,綠蔭如蓋,炎夏帶來清涼,雨季又可靜聽雨打芭蕉。幾何時那麼喜歡芭蕉,綠蔥蔥的,莖幹高大、蕉葉碧翠,玲瓏入畫,親切家常里透著一股逸氣,甘為配角卻又那麼瀟灑自如。探春就是太喜芭蕉,才自喻為「蕉下客」。
芭蕉又名綠天、扇仙,果實都長在同一莖上,一掛一掛緊緊挨著,小時候奶奶告訴我那叫團結。芭蕉味道和香蕉差不多,更多一些清爽,而且芭蕉中性。還有,芭蕉根和葉都入葯,以前奶奶就用芭蕉根搗汁根治毒蟲咬的腫痛。
芭蕉不僅入畫,還常常入詩。由於芭蕉葉大可展,最宜蕉窗聽雨。白居易「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楊萬里「芭蕉得雨便欣然,終夜作聲清更妍」、林逋「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聞」,遙想枕上夜聽天籟,何等的韻味十足。當然芭蕉雨更讓多情的詩人們春憂秋愁,離別愁緒全賴在蕉葉滴雨上了。李煜的「秋風多,雨如和,簾外芭蕉三兩棵,夜長人奈何」,徐再思的「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吳文英的「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真真是誰多事種芭蕉,朝也瀟瀟,晚也瀟瀟。是君心事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
其實感覺芭蕉沒那麼愁苦孤寂啦,倒蠻含出塵之味的,有時候嫻靜可愛得如一位少女,不是有「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嗎?我最喜歡芭蕉的一首詩是唐代錢珝的《未展芭蕉》「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卷怯春寒。一緘書札藏何事?會被東風暗拆看。」把芭蕉描寫為一位內含春思芳心的女子,欲展未展,欲語又休,太妙不可言了。後來蘇軾「蕉心不展待時雨,葵葉為誰傾夕陽」,李清照「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都沿用此意。另歷史上一個有趣的和尚懷素,用蕉葉練字,自稱天授名簽,盡享潑墨抒懷、天成美趣,一展芭蕉看學書。這些似乎更符合芭蕉知情解語、抒葉展懷的天性。
不知家鄉的芭蕉此時可展雨聲?猶記當初別離時,雨打芭蕉淚濕襟;如今他鄉思故鄉,卧石聽濤、滿眼松色,遙聽著遠方那一片蕉窗夜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