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一輩子是勞碌命,也受不少苦。母親一共有兩個兄弟,三個妹妹,她排行第二,家裡人也叫她「二妹姐」。母親很小的時候,我外婆就改嫁了,他們都是外公拉扯大的,身為姐姐的母親當然也長姐為母了,她說她9歲就開始做飯洗衣,一直到今天,還是操勞。母親的性格很傳統,與人為善、隨和、平易近人,在我看來過於善良而接近懦弱,她恨不得為天下的人做好事,喜歡天下的人誇她善良,總是在姐妹中做老好人,應該是個非常好的姐姐。同時她也是個非常好的母親,從小到大,她總不讓我和妹妹做家務(當然我們也被寵得非常懶惰),事事都關心我們,稍稍有點咳嗽感冒她總是緊張的不得了。多年來她都一直服侍照顧父親,從不對父親發脾氣,即使是老的時候,她也每天晚上早早做好晚飯,趴在窗台上等父親回來吃飯,難怪鄰居們都說這樣傳統的女人已經沒有了。母親不喜歡和我們同台吃飯,總是等我們吃完了她再來吃,這讓我和妹妹非常不舒服,但她已經習慣了。
母親性格中有某種軟弱的東西,總是讓自己處於弱者或者弱勢的一面。家裡一直都是爸爸做主,什麼事情都要聽爸爸的,吵架時常常被爸爸的咆哮聲嚇哭了,任何在外的事情都要爸爸打理,到銀行存錢、到醫院看病、開家長會、帶我和妹妹去體檢、我們上學,甚至她的退休,都是爸爸出面解決,都是爸爸做主。母親總不敢出聲,不敢做主,害怕承擔責任,父親死後很多事情也是我出面,我承擔,母親真正是那種小女人。
單位中更是不敢出聲,她退休前是工藝廠的貝雕工,那種工作很辛苦,用砂磨把貝殼摩成各種各樣的小件,之後用白膠水按照畫一點點粘成立體的畫,70-90年代我們這裡出口很多這樣的工藝品,後來產品過於呆板和陳舊才逐漸沒有了銷路。這種工,全由車間主任把一幅幅畫分配給大家,當然有些畫好做,有些畫難做,但工分是一樣的。記得小時候,她經常因為工作分配的問題而哭啼,每次都是父親替她出面,有時能搞定有時也不能搞定。妯娌間,堂兄妹間,她基本上也是軟柿子,但很多人卻喜歡和她好,是因為她心好,脾氣好。
我不知道父親母親是怎麼相愛結婚的,聽大姨說父親當時追求不到一個大家閨秀,轉而追求母親這個小家碧玉。從我懂事以來,我就感覺似乎母親愛父親多一點。父親喜歡他在家的權利,卻又不太喜歡母親的隨和聽話。隨著年齡的增大,隨著他自己做了廠長,我覺得他越來越嫌棄母親了,後來他甚至搬到宿舍住,母親總流淚說父親是為了我們姐妹才不離婚的。直到父親住院母親悉心照顧他,父親心又收回到母親身上,父親死的時候他是感激母親的。從小到大,我一直聽著母親和我述說她的煩惱,對父親的不滿,促使我的性格逐漸強硬起來,我討厭她的懦弱和無能,甚至為她也和父親頂撞過,結果她總站在父親那邊。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誓長大后我不能像母親那種唯唯諾諾跟著男人轉;我要男人愛我多點,寵著我。現在隨著年齡增長才明白過來母親對父親的那種愛。
我尊敬父親,卻不尊重母親。母親身體強壯,我生孩子時她忙前忙后,但個性軟弱;我身體體質不好,卻個性好強。多年來我覺得我一直都在扶持母親,但其實是我們相互扶持,一直是母親幫我和照顧我,她的照顧是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愛意。我和母親性格完全相反,水火不容,卻又互相離不開。父親死後我清理遺物,發現了一份秘密的信,我正準備打開看,母親一把搶過,撕得粉碎,我沒看到信件但也能猜到大概。我說,你不想知道什麼事嗎?母親說,不用知道,他已經走了,讓他安息吧,不管他有過多少的過去,都不要去理會了,請尊重死者。那一瞬間,我才理解了母親的胸懷和那種對父親無私的愛,我不出聲了,我也不想知道父親的秘事,有些時候無知恰恰是一種幸福。我開始尊敬母親了,有母親一直陪伴我,真的很幸福……
小時候媽媽帶我去上學,下大雨,是媽媽的手牽著我,好溫暖的手……
生病的時候媽媽總在我身邊照顧我,拉著我手,替我擦汗……
我中考高考的時候,媽媽總笑著對我說,別緊張,考好點……
我生小孩的時候,還是媽媽握著我的手說,別緊張,媽媽在這……
我出遠門,媽媽總送我到車站或機場,含著眼淚看我離去……
我回家晚了,媽媽總打電話給我,怎麼不回家呀……
媽媽,母親,遠在千里的我想念您,謝謝您給以我的一切,祝您天天健康,天天快樂!
母親,我送一曲陳百強的《念親恩》給您,聽著這歌,讓我的眼淚痛快地流;母親,您能牽著我的手,象小時候那樣一路走下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