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erry Sky：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從四川地震開始，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動筆，那種深切感受生命之輕，之脆弱。加之自身的病，從小就被訂上的標籤，柔弱的體質，多年的困擾，一次又一次地打擊，終於在告知Maymay也有可能遺傳上這種病的時候，爆發了……

米蘭.昆德拉也曾質疑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很多外界的東西難以承受生命之輕，我們確實活得艱難，要承受種種外部的壓力，更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和迷茫。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輕如鴻毛，輕如塵埃，卻讓人難以承受。

地中海貧血，一種不會傳染但會遺傳的血液病，主要分佈在地中海國家及亞洲地區，廣西、廣東和海南為高發地區。正常的情況下，每個人會擁有兩組正常的血紅蛋白基因，一組來自父親，另一組來自母親，如果從父母遺傳了不正常的血紅蛋白基因，就可患上地貧。地貧一定是由父母遺傳。輕度地貧或者中度地貧有輕中度貧血，多在體檢時才發現，這兩型患者大多數都不會知道自己帶有這種遺傳基因。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部蠻傷感的日本片《血疑》，山口百惠演的女孩就是患有血病，三浦友和對她的愛，那種無可奈何，那種凄美，如同櫻花一般，在乍暖還寒的春日，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盛開時是那樣燦爛，凋零時也是那樣燦爛，給你一生中最美的時刻……櫻花開放起來的時候，一切是那樣柔軟敏感，一顆心經不起一縷花香，一聲鳥啼，只任著心頭緊緊地疼，嘴角卻還帶著微笑。

從小就知道自己的體質文弱，比如我總是那麼纖瘦，比如小時候上體育課我會暈倒，比如我總是上醫院……終於在小學的一次住院中，檢查出我患有中型地中海貧血，而且這種貧血不能治癒，天生帶來的，將陪伴我一輩子。從此我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我小心翼翼的守著這個秘密，我盡量讓自己和別人一樣，不讓自己其他方面輸給其他人，學習、體育，我要偷偷付出比別人多一倍的精力。慢慢地我漸漸忘了這件事情，我開始忙著談戀愛、忙著考大學、忙著製造夢想…哪怕是生小孩，醫生也安慰我說沒事，我沒覺得我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直至有一天，我才發現，原來這個標籤一直跟隨我沒有離開過。06年我試著考省府的公務員，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很順利，面試也通過了，也到我的原來單位來考核了，最後通知我上省府醫院例行檢查身體即可上班了，人人皆知我是春風得意呀。但這時醫生卻告訴我，我不符合公務員健康的身體標準，我患有地貧。一夜之間事情就走向反面，我才明白地貧原來是亞健康的表現，哈哈哈，滄海一身笑，濤濤兩岸潮……

小津在他至親去世的時候，在日記里寫道：「春天在晴空下盛放/櫻花開得燦爛/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只感到茫然/想起秋刀魚之味/殘落的櫻花有如布碎/清酒帶著黃連的苦味。」那種失去至親之後的荒涼心境，那種自憐自傷隱隱的痛，我自己也曾感同身受，如同李白少有的櫻花一詩曰：「別來幾春未還家，玉窗五見櫻桃花/至此腸斷彼心絕/愁如回飆亂白雪/待來竟不來,落花寂寂委青苔。」

生活一切在慢慢恢復，突如其來，Maymay的老師告訴我，Maymay也是貧血，應該帶她去省府醫院看看……轟然，我無語，夏天的心情猶如冬天的雪……經歷這麼多變化，這麼多的磨練：父親去世、債務、離婚、單親媽媽、不能如願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比不過這一刻……昆德拉問：生命是輕還是重？我終於痛快地在他面前哭了，不顧一切，必須有這麼一個男人，允許我在他面前哭，釋放我壓抑的一切，我不要他說什麼，也不要他表示什麼，也不要他做什麼。只是，允許我哭，放聲大哭……

想起亦舒的小說《我們不是天使》，邱晴最喜歡看電影，坐在骯髒的戲院里，她不管椅子是否爆爛，腳底下甘蔗渣是否難忍，一樣懂得自得其樂。看到感動之處，照樣落下淚，戲里女主角的遭遇其實並不比她們母女更慘更差，但生活一拖數十年，逐日過，再悲哀也會沖淡，戲濃縮在數十分鐘，感人肺腑。Any way，生活還要繼續。

我帶著媽媽和Maymay坐火車上省府，找到專門診斷和治療地中海貧的醫院。我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地中海貧血的患者，還有這麼重型的小孩月月靠輸血來維持生命，還有一些活不到3歲就到天堂的……看到那可憐巴巴的眼神,我很不舒服, 頭暈,嘔吐,都是年邁的母親在照顧我和Maymay…直到知道Maymay並沒有太嚴重貧血,但有這種遺傳基因,基本生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才看到朗朗的晴空。但醫生告訴我，如果可能，我應該動個手術，來緩解一直貧血的情況。這種結果已經很好了，很好了。至少Maymay不會太像我，禁不住莞爾一笑，然而微笑的餘味是淡淡的苦澀。在省府一直不舒服，吃不香、睡不香。終於我們坐著火車回家了，看著一大片一大片青翠的田地，偶爾一泓水，一叢竹，匆匆閃過，心頭突然亮起來，豁然開朗，記憶中的一種感覺回來了，那種無畏的勇氣，突然穿過童年回來了。也想起了櫻花，似這一樹燦爛，欣然向上，縱有風雨，亦能自明媚。生命是美麗的花海，縱然是輕，縱然是重，也有一朵朵的期待。花開時來，花落時也要來。因為，有許多故事，開始動人，結局更可愛。就像春日，即使有風，兼細雨，也終是愉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