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們來讀小說『好小夥子』(1)

作者:文取心  於 2010-9-15 07:49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6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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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夥子
 
 
馬克。陳絕想不到今晚回不了家,沒人能想到。
他長到十七歲,每一個夜晚都是在柏林甘的家中度過的,沒有道理今天會有所不同。
派對在赫斯堡的一個同學家中舉行,高中最後的一場考試終於過去,接下來就是等大學的入學通知了,即將畢業的同學們照例是要歡聚一堂的,告別兼狂歡舞會。赫斯堡是灣區首曲一指的高尚地區,,父親開車送他過去,要他玩得盡興些。
過了午夜一點,家人有些不安了,原本馬克和他父親說好在派對結束之後打電話回來,或搭順風車回家。已經躺下的父親正考慮要不要開車去一趟赫斯堡?電話就在此時響起,母親說,玩昏頭了,這孩子。
拿起電話並不是馬克打來的,一個陌生的聲音道:「陳先生,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我是路易警探,你兒子馬克現在斯坦福醫院的急診室中,你必須儘快趕來。」
父親第一個反應是這個警探搞錯了,但是還是禁不住心臟狂跳,眼前金星亂舞。好一陣才鎮定下來,啞著嗓子問道:「警官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陳先生,情況還不是很清楚,你兒子和另一個少年受了槍傷,醫院的搶救小組正準備動手術,你最好趕快過來,有些文件需要你簽署一下。」
「我馬上來。」父親一面說一面在睡衣外面套上外套。
「我在急診室外面等你,小心開車。」
 
深夜的二八零公路上,父親把油門踩到底,車速已經超過九十英里。母親的捲髮器還沒有除去,穿著睡衣趿著拖鞋在一邊抽泣:槍傷?怎麼會?馬克一向是個安分守己的孩子,朋友中也沒有麻煩份子。從梅爾斯高中以全A畢業,已經被斯坦福大學錄取。父母在車行里訂了一部敞篷的BMW。準備在開學之日給他一個驚喜。今晚是什麼樣的倒霉日子?不過去參加一個派對,在有錢的赫斯堡,參加者都是些好人家子弟。
飛快的車速引來了公路警察,警車的紅藍閃燈緊咬在後面。母親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猶豫不決道:「要不要先停一下?」
「大混話,你兒子躺在醫院中等死,呃,你竟然還要我停車?」
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他從沒對妻子說過一句重話,今天他真是急昏了頭,寶貝兒子,唯一的寶貝兒子啊,躺在手術台上,身上插滿輸液管,慘白的臉上扣著氧氣面罩。父親的手抖個不停,但腳下的油門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超速又怎麼樣?高速公路警察見鬼去吧。
追逐在醫院的急診室門口停下,父親把駕駛證扔給警察之後拔腳向門入奔去,一個矮胖的便衣警察在門廳迎候他們:「陳先生,陳太太,我是路易警探。」他伸出手來,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憫,他把他們引導到接待處的椅子上坐下。
「路易警官,我們現在能不能見馬克?」父親緊張地問道。
「陳先生,我非常抱歉,馬克在十分鐘前已經傷重不治。。。。。。」
 

 
加州五號公路筆直,車輛穿梭如流。
我坐在後座看到阿倫映在反光鏡中的臉,神色平靜,目光炯炯,他單手夾煙操控方向盤,另一條手臂擱在蒙娜麗莎的椅背上。在翻下的遮陽板后的化妝鏡中,蒙娜麗莎把嘟起的嘴唇塗得血紅,細細的黑色肩帶扣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抬起胳膊露出剃光的腋窩,青澀而纖細。在我的記憶中,不管是盛夏寒冬,蒙娜麗莎總是一襲薄薄的夏裝。
車子在晨色中穿過中央谷地,阿倫擱在椅背上的手指纏玩著蒙娜麗莎的發梢。
我們沒有告訴蒙娜麗莎我們要去哪裡,她也沒有開口發問。當我們今晨四點把她從住處叫出來時,她以為這又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三天周末假期,隨身只帶了化妝包和鑰匙。
不過這次可沒有什麼假期的計劃。
昨夜我們闖了大禍,本來一件尋歡作樂的事情給我們搞砸了。當阿倫和我混入那個赫斯堡派對時,屋子裡最起碼擠了八十個神情興奮的男女,派對主人不可能認識每一個來客。最初倒也相安無事,來客大家文質彬彬,女孩子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我們像倆只豪豬混在羊群之中,如果阿倫像我一樣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裹著薄片火腿的蘆筍或是上百種精美的乳酪上,那個晚上可能也就平安過去了,在大廳的一角設有酒吧,供應從啤酒到白蘭地各種酒精飲料,這些參加派對的年輕人十有八九沒到合法喝酒的年齡。我不知道阿倫到底灌了多少杯酒,但他去強邀女孩子跳舞時已經醉醺醺了,人家當然不肯和一個陌生的酒鬼跳舞,男朋友也過來干涉了,誰先動手的我沒看到。不過我知道阿倫最受不了的是招人白眼,加之他喝了酒之後出手更快。平心而論,在這種燈光幽暗,氣氛高雅的場合中打上一架倒也不失情趣,否則漫漫長夜如何消遣?當槍聲在黑暗中響起時,我趕緊放下酒杯,在拔槍之時還不忘允了一下沾滿醬汁的手指。大廳中亂成一團,像我小時候把開水澆進鄰居的雞窩裡一樣。大家都向門口涌去,在女人的尖叫聲中阿倫突然出現在我背後。「快走。」我們卸翻桌子,踢破面對陽台的玻璃長窗,躍進黑暗的花園,柔軟滋潤的草坪散發出清香,有人在下午剛打理過。使我大惑不解的是,當阿倫和我躍過矮矮的冬青樹叢,轉過彎去就是我們汽車停泊之處,我們大可以從從容容地走掉,明天一覺睡醒就把整件事情忘掉。也許在派對上有人擦破皮,最多就是屁股上嵌了顆子彈,警察不會深究,一場普普通通的爭風吃醋的鬧事案件而已。
我已跨出了花園的邊緣,回頭看到阿倫背對著我,雙手平擎著他那支點四五的手槍,瞄準我們剛出來的落地窗口,二發槍聲在寂靜的深夜中格外響亮。槍聲過後一陣沉肅,當耳朵又恢復聽覺時,我清楚地聽見女人的尖叫:「不,不,上帝,他被打中了,快叫救護車。。。。。。」
我們在加速離去時顯然沒時間想到上帝,如果有的話,那我們此時的上帝就是速度。當我們從黑山路出口拐上二八零公路時,一長串警車從相反的方向呼嘯而來。阿倫此時反而放慢車速,在慘綠色的儀錶板上,速度計的指針穩穩地停在五十五英里的刻度上。我取出我的柯爾特自動手槍,頂彈上膛,鎖上保險摯,放在前面順手的儲物屜里。
 
阿倫駕車時,我從不問他何去何從。我們沒有世俗意義的家,沒有電話號碼,沒有固定的地址。我們一向隨風而行,隨緣而棲。身上有錢時,阿倫會把車駛入安巴克迪羅的凱悅大旅館,玻璃箱籠式的電梯把我們送上三十四層樓,把晚餐叫到豪華套房裡,用兩個指頭夾張二十元的小費給送餐的侍者。我們躺在雙人房中巨大的席夢斯床上養精蓄銳,品嘗著二百五十塊一瓶上好的加州紅酒,觀賞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盤算著下一個下手的目標。我們也有囊中羞澀的時候,那就沿著帕西第奧軍營來到金門橋下,車后箱永遠帶有睡袋,鑽進廢棄的碉堡中睡一個不太安穩的覺,夢中聽得海水拍擊堤岸,過往的輪船汽笛長鳴。
阿倫是我的雙生兄弟,我們三歲時在炮火連天的西貢失散,父母分別帶了我們投奔怒海。十二年之後在香港的難民拘留營中,我們毫不費力地認出對方。帶著他的母親已經故去,一個前法國雇傭軍上士帶著他到處漂流,他們從寮國潛入中國,在邊境上的一個小城市裡生活二年之後有偷渡到北越,從那兒搭上木船來到香港。法國雇傭軍上士顯然是個難民營里的惡霸,這個中法越三國混血的傢伙身高一米九十,滿臉橫肉,兼滿身的傷疤,根本不把殺人當一回事。好幾次震動香港的船民暴動他都有份,當局一直懷疑是他在幕後操縱,只是苦無證據。阿倫則是他的鐵桿和頭號打手,每次鬥毆都少不了他。小小年紀卻好勇鬥狠,心如鐵石。他曾誇口說,在他十四歲上,單獨對付四五個成年人就不在話下,他用閃電般的動作向我示範;怎樣招招出手取人要害,怎樣在兩秒鐘之間放倒一條六尺大漢,怎樣憑一隻破啤酒瓶打得一群人血流披面,落荒而逃。我在他的帶領下學會所有的狠招,也積極參加每一場鬥毆,傷人無數。我們像兩隻狼崽子在難民營里把牙齒磨得利利的。有一次阿倫的頭上挨了一斧子,他當場卸掉那人的一條胳膊。事後他臉上留下一條橫過前額的傷疤,這是他在相貌上和我唯一的區別。
鬧事一多,香港政府實在受不了了。我們一家和那個雇傭兵是較早被送來美國的一批。
我們先在加利福尼亞的法蘭斯諾落戶,那鬼地方好像一個美女身上的越南玫瑰——梅毒,而且爛透了。天氣熱得要死,百業蕭條,民生凄涼,比越南好不到哪裡去。父親租下一個小農場種草莓,指望我們幫他一起經營。我和阿倫早已野慣了,哪裡還收得住心在一個地方耽下來作莊稼漢,並且是這麼一個狗屁不如的破地方。我們不想像父親一樣五十歲不到就憔悴得像塊鍋巴,也不想開部破卡車在人跡罕到的公路邊賣水果。我們瞧不起那種活法,流離顛沛至今,只掙出了兩條赤條條的性命,決不會再讓他們枯萎在加州中谷的酷陽之下。在與父親發生了幾次無可妥協的激烈爭執之後,阿倫和我離開了那個破敗的農場,從此浪跡江湖,劫掠為生。
 
加州真是個搶劫者的天堂,只要你有能耐不被抓住。四通八達的交通,魚龍混雜的種族,財富的高度集中,使得越南的游擊戰術在這塊土地上大有用武之地。搶劫對我們說來是一種藝術,需要有電光石火般的靈感,也是一種挑戰,有了靈感之後需要精密的步驟和規劃。比如說我們下午三點鐘在法蘭斯諾加滿油箱然後長程急駛兩個小時去聖荷西搶一家半導體晶體公司,幾個禮拜之前已經勘探過地形,研究好撤退的路線。我們設計是挑下班時動手,員工們在打道回府之時最為鬆懈。一冷子衝進兩個蒙面人,手中大口徑手槍抵著太陽芯,哪個敢動一動?我們要他們自己各自互相用膠帶綁上,一古腦兒搡進廁所,沒有敢反抗的。有些傢伙人高馬大,一個抵我們兩個,看到手槍一樣嚇得尿褲子。我們把搶來的電子晶體管整箱整箱地賣給一個叫皮特的黑人,價格低廉得不能想象,他一轉手就可以狠賺一筆,可是皮特付給我們現鈔。
當矽谷的風聲緊時,我們就換換目標,加州從北到南賭場密布,大的小的合法的地下的,賭場里只有一樣東西——鈔票。我們把車停在舊金山中國城那個叫花園角的地下停車場里,在中國城的小巷裡兜一圈,各種各樣的同鄉會館里傳出一陣陣嘹亮的麻將洗牌聲,玩牌九的人大呼小叫。中國人哪有不好賭的?所有的會館都是地下賭場。看明白了就轉去附近餐館買幾盒炒麵,裝成餐館小弟送外賣上門,賺開了門之後就由不得你們了,男女老少統統給我到牆腳去蹲著,一人用槍指著,一人從容地沿桌收拾細軟,末了還要地上蹲著的人們把口袋掏空,誰敢犟的話阿倫先用槍柄在頭上肩上狠命地敲一下,再拉開衣領灌進一盒滾燙油膩的炒麵,什麼都擺平了。這些只是小麻煩,我們從來沒有失手過。工作一次的報酬可以讓我們過上兩三個月的逍遙日子。可憐的老爸爸,在農場里大太陽底下彎腰曲背地采草莓,脊梁骨累斷都見不著這麼多錢。
錢財在我們說來並不是首要目標,它除了支付我們的豪華旅館,牛排大餐和女人的帳單之外,它給了我們肯定自己及藐視眾生的勇氣。我們在城市的叢林里像猛獸一樣自由生存,在擄取獵物之前,我們像豹一樣地關節放鬆,腳掌軟軟地著地,神經在皮肉之下輕微地顫抖,那是渴望血腥的興奮。在生死勝敗的賭檯上,我們押上的只有勇氣和謹慎,一旦失手我們所能支付的只有生命和自由。
在突擊得手之後,遠遁追兵,我們先找個大旅館躲起來,蒙頭睡上一天一夜。醒來之後在咖啡座邊喝咖啡邊計算收穫,同時計算如何花費這批財物。這種時候往往想起蒙娜麗莎,她是個消費專家,我們博命來賺錢的時候,她就逛遍各大百貨商店,對店裡所有的精品了如指掌。你看她光裸的脖子上那條卡蒂鑽石項鏈,就是陪我們吃喝玩樂的酬獎,當然她提供的服務不止只是吃飯逛店,也包括和我們兄弟上床。別看她纖細瘦柔,一到席夢絲上可是風騷入骨,而且精力旺盛,樂此不疲。所以當我們口袋充盈之時,她就像鬣狗一樣出現在獅子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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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6 個評論)

回復 fanlaifuqu 2010-9-15 10:45
可以胡鬧,千萬別死人。
回復 yulinw 2010-9-15 11:50
好小夥子有了引號~~·
回復 lin0219 2010-9-15 13:39
希望下一篇會更精彩。關於打麻將那一篇,結尾有點太過戲劇話。
回復 8288 2010-9-15 15:57
回復 九畹 2010-9-16 13:45
真吸引人,招的俺咋覺著這搶劫犯的日子特自在,羨慕啊
回復 rongrongrong 2010-9-22 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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