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克萊的美食
這是一個犬儒主義盛行的城市,受過高深教育的老百姓崇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哲學,衣服像剃刀布沒關係,幾十年的老車還在街上吭哧吭哧跑,兩件事最要緊,第一是受教育,有人拿了兩三個博士學位,還在加油站一面打工一面上夜校。第二件要緊的事在吃的上頭不能虧待自己,不但要吃好還要吃新鮮,電台里每天有一檔節目,告訴大家哪兒有新運到的魚子醬,熟食店的橄欖是從義大利的哪個省哪個縣哪個市哪個村進口的。有一家著名的飯店『夏斯帕內』被當做柏克萊的城市座標,房地產經紀的介紹書這樣寫;此屋有海景有花園並靠近『夏斯帕內』,所以開價貴上百分之二十很正常。夏特克街從大學路到玫瑰巷的一段飯店星羅棋布,因此被稱為『美食街』。
『夏斯帕內』座落在夏特克街的中段一座老房子里。米其林美食指南上有其大名,傍晚時分總有加長禮車停在門口,途人常能驚鴻一瞥政界要人或影視明星進入飯店。訂位要在一個半月前預約,節日前後更是一桌難求。飯店裡沒有點菜,從開胃小菜到飯後甜點都由飯店安排,喜不喜歡是你家的事,『夏斯帕內』不愁沒生意做。每天有一張印刷精美的當日菜單貼在門口的鏡框里,讓路過的小市民過過乾癮——前菜是後園蘆筍配地中海山羊乳酪,檸檬海鮮酸辣湯,主菜是嫩煎鵝肝配野生黑山菌,飯後甜點是巧克力摩斯加鮮奶油浸藍莓。加上一瓶八七年份的葡萄酒,一餐飯每人沒有二百塊錢打發不過去。老闆娘是從法國學了手藝回來,採用加州的新鮮食材加上法國精細的烹飪創出名號。飯店號稱全部採用自然食品,在加州中谷地區有自己的農場和菜園。我從來沒有膽量跨進那個門檻,只覺得一餐飯吃掉中國老百姓三個月的工資是種罪過。相對說來,夏斯帕內旁邊的那家叫『西撒』的飯店兼酒館更合我胃口,這是一家提供各種各樣小吃的開放式酒吧。你一進門就被撲鼻香味引得飢腸轆轆,酒保送上一碗各色橄欖,抬頭望去琳琅滿目的吧台簡直是酒鬼的天堂, 酒來了之後就研究配什麼下酒,這裡有兩道小吃千萬不可錯過,其一是切得細細地像頭髮絲般的炸土豆絲,金黃鬆脆,滿口留香。其二是一種碩大的蘑菇,當中掏空鑲入鮮貝蒸熟。進口糯滑鮮嫩。喝完酒可以叫一碗鄉下濃湯,配上外皮堅實內里鬆軟的家制麵包,三十塊錢可以和朋友舒舒服服地消磨一個黃昏。斜對面是『乳酪工廠』專門烘製全素的批薩餅,用特殊的乳酪和配料,香氣飄滿整條街,每天只烤一百五十張餅,天天有人排長隊。過去半個街口是義大利家常餐館『洛可可』,以義大利蛤面出名。有家法國餐館只有一張桌子,而且還放在店堂外面,照樣有人違規停車在那兒吃飯。還有一家叫『席兒』的猶太人餐館,專門賣猶太式的鮮蛋煎三文魚配無酵餅的早餐。緊鄰著一家以精製蛋糕出名的咖啡店。桌椅都放在街上遮陽傘下,香氣四溢的卡布其諾配上一塊烤得金黃的點心,一顆鮮紅的櫻桃點綴其上,極其令人心動駐足。
除了這些主流餐館之外還有不計其數的外國餐館,日本印度泰國越南朝鮮甚至西藏菜和非洲索馬利亞菜,當然少不了我們的中華料理。有家刮刮叫的日本餐館座落在夏特克和阿達林大道的交口。那兒的魚生特別新鮮,壽司師傅的拿捏功夫也很地道,同時還有現場燒烤,私底下說一句;那店裡的女招待特別漂亮。喜歡辛辣風味的人住在柏克萊有福了,五步一家十步一雙有的是印度館子。咖喱燒牛羊肉混合著月桂葉的香氣飄蕩在大學街上,肚子餓的時候來上一盤米飯,澆上厚厚的咖喱羊肉汁,羊肉鮮嫩柔軟,浸泡在混合著咖喱香的椰子汁調料中。使人大朵快頤。不過最好不要去碰印度人的飯後點心,甜得讓你的牙齒都掉下來。聽說印度菜分南北兩派,北方菜更辣,最好弄清楚之後才進門。西藏菜我沒有試過,理論上西藏人注重來世天國,現世的飲食不在他們的心上。而我還沒有到那個境界。
在大學南門的電報街也是個餐館聚集區,那裡主要是做學生的生意。價錢上便宜了一大截,不過卻不乏價廉物美的去處,在電報街和圖朗大道有個中東人開的叫吉普沙的義大利麵館子,價格只有『洛可可』的一半,味道卻有過之無不及,它的香草雞肉面是一絕,碧綠的香草汁混合著雪白的雞胸肉,半指寬的麵條咬勁十足。另外曬乾番茄墩蟶子配安琪兒髮絲面也不可錯過,汁鮮面軟,口舌留香。喜歡東方口味的可去隔壁的韓國拉麵店,手拉麵現煮現吃 ,薄薄的牛肉片筋糯肉軟, 寬湯的蔥香撲鼻,就著鮮紅的腌辣蘿蔔,吃得你滿頭大汗。對面是『拉。范兒』批薩店,以芝加哥式的深盤批薩為號召。還有一家店外賣費城著名的牛排起司三明治。牛排切成一條條和起司夾在麵包中放在爐里烤。配上薯條和汽水才五塊大洋。
近來在靠近八十號公路的『聖保波羅』大街有很多新的餐館開張。越南人的米粉店,中東人的羊肉卷,墨西哥的豬肉烤豆,非洲人的手抓飯,西班牙海鮮館,葡萄牙烤魚,巴基斯坦的清真飯莊。日本式的轉檯壽司,應有盡有。在高速路橋下有一家百年老店,專買海鮮冷盤和今日漁獲。是喜歡吃海鮮食家的好去處。不要忘了試試他們的煙熏三文魚。
朝北走半英里是另一條美食街『索羅諾』大道,酒吧飯肆林立,大多是歐洲小飯店式的家庭餐館,有一家叫『雷法洛利』的加州菜值得一試,所謂加州菜是在原來的西方烹飪中混入東方特別是日本菜的注重賣相和採用新鮮材料。偌大的盤子上來中央放一小塊魚或羊排,澆上五顏六色的醬料,用生菜的葉子和水果做裝飾。一般說來口味清淡,從養生的角度無可指責,但吃完后總有沒吃飽的感覺,很想蹩進隔壁的中國飯店再來一碗紅燒牛肉麵。
接下來不得不講我們的文化精華之一,中國館子,非常可惜的是,雖然我很想找一家出類拔萃的中國食府來大肆描繪一下。但實在找不到一家在中等水平以上的飯店來讓我發揮。有家老飯店開在夏特克和大學街的黃金地段,二十幾年來卻還是在賣炒飯炒麵。菜式乏善可陳。另外幾十家餐館不是專門糊弄外國人的就是心思不在餐飲的水平上面。有幾家甚至難吃之極。我倒不是說非得山珍海味才上桌面,家常菜一樣可以吃出絕佳風味,普通食材經過巧手料理一樣令人胃口大開。可惜至今中國飯店還沒有在柏克萊打開局面,平時要吃中國菜我都上舊金山或奧克蘭。
吃東西講到底最主要是有個好胃口,有一條感覺敏銳的舌頭,還要有一副享受生活的心情,一股敢於嘗試的勇氣。,吃得好不僅是享受口腹之悅,而且可以了解不同種族不同文化的區別。柏克萊正是這樣一個地方, 不但在思想意識上五花八門,而且在口味上也有眾多的選擇,在方圓二十里地之內你可以體驗世界上所有的餐飲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