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起什麼時候了,那年父母都在上海奉賢的一個兩大系統的「五七幹校」里。
為取當月的生活費我去了幹校。家父帯我上鎮去,找人為我算了個命。那失明的老先生喃喃而言,這孩子五行不能缺水......
上海依黃浦江、偎蘇州河,當時我家住在原盧灣區的紹興路,往南走20分鐘又有一條日暉浜。
於是,朦朧中似有些惶惶然。
後來,靜靜地來了日本。碾轉歲月,現在的家,向南、向西開車七分鐘便是東京圈的大河----利根川的支流。利根川,令人難以排遣思緒的河名,它黙黙地瀉入世界的大洋----太平洋。
從家往東,步二分鐘便是一條農用水渠,寛四米,幾近小河。如果騎自行車,東行五分鐘是一個很不小的淡水湖,謂之W湖。
但是,若多年來我亦惶惶然。
上月中,與家父通話。家父說,今年的重陽霜降是同一天(10月23日),19年方一遇。據說以前皇帝有個兒子在重陽節和霜降同一天的時候,爬進燒火的煙窗然後被燒死在裡面。從此就有了重陽遇霜降,十家燒火九家亡的詛咒。最好運的也算「霜降趕重陽,平地起刀槍」。
父子的對話沉甸甸、蹙々然。
與家父母的朝夕相處唯淡々的二十餘年,不孝的我離家甚早。好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史無前例」里,蒼天有眼,我們休戚與共,生死不離。可恨自己懂事太晩,未能夠分擔父母的難熬。又因為那種原因,不得不與家庭劃清界線。
重陽里的老爸原諒了我。否則我將愈發惶惶然。
如今的我,煙雨斜陽中沐浴著秋光,親和著眼前的妻子兒女,只是毎毎故土重憶,就會「獨愴然而涕下」。月圓月缺,此事古難全。明知「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卻仍舊「凄凄慘慘戚戚」。
遵父命,上月霜降重陽之日,我起了個大早,六時以後就到了一箭之遙的家邊的湖畔。
寥廓湖天,輕霜初降,雲蒸霞蔚間,艷陽噴薄而躍,晩秋的湖水微瀾,不見了昨日風寒的蹤影,響晴薄日,全無「秋風秋雨愁殺人」的蕭瑟。
然而,惶惶然依舊,只是淡淡的,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