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救星誕生日那天吃面

  
     
     那一回毛主席生日，是在1975年，正逢鄧小平出山搞整頓，國民經濟略有起色，單位里宣布：經過支部研究，想方設法，挖點資金出來，主席萬壽無疆請同志們吃長壽麵，是我們最大的幸福！
     歷來12月26日吃面，人人都是吃自己的，麵條由食堂供應，午餐沒米飯。
     我當時在一家專科醫院，掃地沖廁所，做勤雜工兼採購。全院職工共95人，由我一早去糧店請預定的新鮮麵條，在自行車後面放一個大籮筐，麵條斤數與平時用量相同，不能說「買」，這填肚子的活祭和用作擺設的寶像同屬一個等級，當時只能恭敬地稱「請」。
     我們做後勤工作的自覺仿效領導幹部，要先人後己，儘管過了中午12點肚子咕咕叫，卻讓第一線的醫務人員先吃。當年的領導只想革命，往上爬，除了實在熬不住，偶爾借通宵保衛班之際，將個別矮矮胖胖的小護士倒按在夜班辦公桌上，心急火燎地「咕嘰咕嘰」一番，在錢財方面沒人腐敗，有好處總是先讓給群眾。我們眼睜睜看著平時最多吃三兩面的醫務人員，吃過了一遍還爭先恐後地又排起條長龍，幾乎沒人再添二兩，都是喊「三兩」，「加三兩」，「再來三兩」，叫聲不斷，就象民國時期湖南農民運動吃大戶一樣。
     見此情景，食堂負責人急忙催我再去買一大籮筐面，我餓著肚子再跑了一趟。
     這個面下得快，硬面吞下去也快，到了肚子里迅即膨脹，那些先吃完五、六兩的人，跑到食堂外面悄悄用手掌磨著肚子；個別吃8、9兩的人，看上去就比較痛苦，這就不去說了。那年頭可沒人敢開什麼玩笑，只是人人表情和善，互添輕聲耳語，殷切鼓勵對方：「能吃就多吃點，托毛主席的福」。
     輪到後勤人員吃，面沒有了，財務科頭頭讓我再去請，半筐，他本來竭力配合支部擠點錢出來，想表現表現的，現在終於扛不住了。
     咬牙切齒的是我，眼看剛來的那半筐面，一下又不見了，害得我們一大圈人圍在廚房大鐵鍋旁邊，大眼小眼瞪著噗噗作響正翻滾著泡沫的麵湯，誰都不說話。後勤組負責人兼食堂管理員，崇明人，他也餓著肚子，見大家不管是吃過的還是沒吃過的，吃飽的還是沒吃飽的，都在你看我，我看你，個個面面相覷。猛然間，只聽得他一聲吼：「反正吃在眾人頭上」，邊吼他邊端起漆紅色的大匾子，把裡面的廚房日常備貨、前幾天才切好的20多斤年糕片，統統倒進熱氣騰騰的麵湯：「今朝毛主席生日，誰怕誰，我他娘的拼了！」
     生日過去了，面也吃了，財政透支，食堂虧損，若動用集體互助儲金，人人不答應。為如何彌補兩筆錢，支委會和革委會這兩委班子加上共青團負責人，9個人開了5天會，也就是一直開到第二年，每次散會個個表情沉重、肅穆，日子不好過。

     那位團支部書記，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