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說，做人還是難

     好友向我嘆道：人們遭遇的不幸，至少一半由「禍從口出」引起；說人家壞話，給他人帶來傷害和痛苦，反過來還毀掉自己的安寧。 

     是啊，耶穌也叫我們別論斷人。這個飛短流長的東西，頂討厭！人家被你講了，有時真叫作「拿你沒啥辦法」；但若要是你講老底子那個政府，它能把你抓起來；講黑道里的老大，晚上弄幾個流氓把你家後門玻璃門敲開，然後把你舌頭割了。

     這些道理人人懂，做人卻還是難。

     論斷別人是我們的不對，但實在難免啊，正如俗話說：誰人背後沒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但是等到你吃足苦頭，痛定思痛，然後洗心革面，今後做人真的做成了精，-------事情也就奇了怪了，就好比我以前單位里有個老頭，從來不講人家壞話，甚至他做人做到連背後講人家好話也不講（因為好話壞話有時是一回事，當你正面聽過來，他反面聽過去，好話甚至比壞話惡毒）。可是，做了一輩子的這位老好人，從來不說個什麼觀點，從來也沒得到過任何人尊重；單位里上上下下把他當作一條狗，儘管他是黨支部委員，沒犯過政治錯誤，生活錯誤或經濟錯誤，但人家一旦議論起他，竟然會壓低了聲音說他壞。他右邊有一撮眉毛，又黑又長，一個工友就說他像林彪一樣壞，卻話音未了，旁人趕緊插進來說：「這個人啊，比林彪還壞！」。

     真奇怪，他是正式的副科級幹部，見人他都不得罪，人人當面都敢象摸狗啊摸貓啊地摸他，但背後幹嗎說他壞？尤其是看他天天朝你純粹是出於禮貌的那種笑，憨厚得無與倫比，而且口口聲聲苦出身，讀書不多，故遇事樣樣說不懂，還因為記性天生壞，拼了命學也學不會；令人覺得要他負點什麼責任，簡直是冤枉他。

     有時想起他這種人來，也有點害怕。

（答好友，補充一段如下）

     呵，這是真實的，老頭是海門人。五朝元老，最後退休時還是支部委員。他是各屆領導最信任的人，單位檔案室的鑰匙他有，平時住在單位里宿舍，為了省點錢，他就義務值班睡在門房間，做看門老頭，退休后也義務值班。省了大城市的房屋租金。僅僅有一次他到財務科支支吾吾地講了半天，自稱是沒文化，不會說話，他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最後終於被出納的小姐聽出來，他是想問有沒有可能值班領個中班點心費。因為他一上來就一直說領通宵值班費只有那種四人幫一夥資產階級王洪文墮落成貪得無厭的人才做得出來，所以財務科沒人理解老頭究竟想說什麼。後來財務科那個當過老右派的科長對他說：你孫子的衣服都拿來單位洗，也沒人跟你算錢，你黨員還在乎點心費？老頭一邊笑一邊說：我也是難得開開玩笑，你看我，是不是？這財務科就是那時搞經濟主義歪風，人人到你們這裡來吵鬧加工資，我就沒來，從來不來的，其實我是不能領中班點心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