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計程車
四月份回了趟北京。早就認不得北京的路了,因此每次回去都得「借腿出門」。在家裡人沒有時間或不方便為我開車的情況下,花在計程車上的錢,是省不下來的。現在北京的公共交通改進很多,地鐵線可以到達很多地方,而且一票通行,非常方便。如果不是為了趕時間,就沒那麼有必要乘計程車。儘管這樣,畢竟對於一個城市而言,計程車是交通線上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這次回去,還是從幾次乘坐計程車的經驗里,了解了一下目前北京計程車的情況,對於近期要去北京的朋友,或可有點幫助。
北京的計程車公司好像經過整合,多年前那種個體的黃色出租「面的」,早已成為歷史。對計程車的管理看來很嚴格,車座清潔,雪白的靠墊巾,據說若被發現污臟就罰錢。司機從二十年前到現在,不知道已經換了幾茬了。三年前回去,沒太注意,這次才發現,現在這些司機多數是京郊的農民,老北京市的市民已經不再開計程車了。這使我有些奇怪,他們都做什麼去了呢?不至於都退休了吧?有知道這方面情況的朋友,發個帖子。我只是好奇。
記得十幾年前回去,坐上計程車就開侃,北京的計程車司機最關心政治了,加上見多「識」廣,時事政治一套一套的,上至中央政府,下至黎民百姓,歌星影星球星,全聚德烤鴨,王麻子剪刀,各行各業,都能跟你侃出個子午卯酉,甚至世界上哪個角落發生了什麼事,比你這海外回去的還要清楚。離鄉日久,鄉音也串了味,回去一坐上計程車,就找回了熟悉的腔調,好像自己根本沒離開過一樣。北京人綽號「侃爺」,一定跟計程車司機的能侃有關。
現在回去乘計程車,真是有些失望,不,應該說是沉悶吧。司機的素質也跟以前大不一樣。因為這些司機都是原來郊區的農民,動遷以後成了北京市民,他們基本上還住在原來的地點,每天從家裡到城裡,載的乘客也多是這條線上的人,也就對這一片的路線比較熟悉,因為他們打小住在郊區,北京市擴建的又特別快,老城區越來越小,新城區那麼大,跑也跑不過來,所以,他們基本就活動在一個離家不太遠的固定範圍里,超出那個範圍,他就不去了。我曾經在故宮後門打車去宣武區報國寺,這麼平常的一段路,竟然好幾輛車不肯去。後來載上我們的司機解釋這個原因,才知道,是他們對老城區不熟悉。
因為是包車制,一輛車包給司機,他搭載乘客多少里程,公司要抽成的,究竟怎麼個抽成法,我也沒鬧明白,只知道它的結果,第一是原來老北京的司機都不幹了,說是賺不了什麼錢; 第二是開車的司機為了多賺一點錢,必須充分使用每天的24小時,也就是說,他們都超時工作。計程車司機經常跑的就是那一片熟悉的地方,沒什麼新鮮,不需要打起十足的精神去找路認路,而他們的超時工作又讓他們缺乏睡眠,疲勞加無聊的結果是,在駕駛中睡覺。這對乘客和司機都是很危險的。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的司機不那麼願意跟乘客聊天,他們因為缺覺,頭腦正昏昏沉沉打著盹兒呢!如果您發現身邊的司機一聲不響,他十有八九是在打盹兒了,為了您和他的安全,您一定要沒話找話,把他給「說」醒!至少不能讓他睡實誠了。送張先生去機場的司機曾告訴他,某天一個女乘客一上他的車,就哇啦哇啦講個不停,這司機說:「您怎麼這麼愛說話啊?」那乘客說:「我老說話是怕你睡著了。」原來這位女士有一天乘車時,趕上那位司機犯困,也不知怎麼開的車,兩個軲轆著地,(咱沒試過,不懂這種技術)把這女士嚇得不輕。可那司機是她單位的,她還必得坐那個車。司機就跟她商量,給她一根大頭針說:「你看我快睡著了,就捅捅我。」,那女士也不知道司機醒著還是睡著,就時不時用大頭針捅捅他,那司機急了,說:「嘿!嘿!我這兒醒著哪!」女乘客因為這番經歷,所以一上車就跟司機講話。甭說,這還真是個好法子!所以現在到北京乘出租,不是司機愛侃,是您得學著跟司機侃,就是別讓他睡著了!
在北京只有那麼幾天,卻難得地碰上了個愛說話的司機。那是陪著我二哥去東北瀋陽一天,給大哥大嫂掃墓,連夜就乘車返回北京,到達北京南站是早上,直奔計程車站。輪到我們,問他:「去不去甘家口,釣魚台?」那司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叫;「上來!上來!羅嗦什麼?沒看見這麼多人等啊?」得,遇上比咱還急的人了。趕緊鑽進去,車就開出來了。剛離開北京南站,這弟兄就開罵,前面的車和車裡車外的人(走路的坐車的開車的人)都被他「問候」了祖宗不止一遍,講的是北京土語,而且速度極快,這一切都發生在幾分鐘里。我和二哥面面相覷。我二哥八十多歲了,在北京乘公車免費,自家也有車,平時根本不坐計程車,肯定沒見過這種場面。我試探著問:「師傅今天很早就出來了吧?有點下床氣?」他大概意識到了,就說「我這不是怕耽誤您的事兒么,這些人怎麼開車哪?你看你看,這時候他過馬路不是添亂么?」我很感動地說:「師傅原來是為我們著急,謝謝您了!不過,若是您說話能挑些乾淨詞兒,就更符合咱們北京市民的光輝形象了!」其實我算哪門子北京市民啊,咱早被開除市籍、連國籍都沒了。只是被這位師傅嚇了一跳,不知道坐上了什麼車。也逗了,這位師傅還真給面子,再開口就文明多了,看來還真是下床氣。車在西長安街上塞了一會兒,師傅插科打諢逗得我二哥特高興,一個勁兒的誇他,說他讓這一路不沉悶。塞車那會兒,剛好慢慢經過新華門,正是為了記憶中這紅牆外的白玉蘭,才選在四月回國,我徵得司機同意搖下車窗,拍了幾張照片。心情變得大好,回身跟這位師傅開起玩笑。看他擺在乘客位前邊一特大號紅蘋果,就逗他:「哎呦!師傅一定是模範司機,服務這麼周到,知道咱長途旅行口乾舌燥,準備了這麼大一個蘋果!」他趕緊說:「那是給我自己吃的,不是給乘客的!你看這邊還有好幾個,我這邊放不下了,才放那邊的。」這位師傅還真愛說話,看我沒有意思繼續糾纏他那個蘋果,就自己接著聊這個蘋果:「我這蘋果也不是完全不能給乘客,那要看什麼樣的乘客了,得名人,我要是載著名人,那得好好招待啊,一個蘋果算什麼,給名人吃了,值!」我問;「您那名人標準是什麼啊?比如說我就是一名人,現在就可以吃這個蘋果了嗎?」他愣了一下:「那得是我認識的才行。」「那您都認識哪些名人啊?」他舉了幾個歌星球星,還沒來得及問他載過這些明星沒有,車已過了釣魚台東門。我二哥一面告訴司機右轉,進了物資部的院子,一面順口說起北京市給特殊貢獻的老專家有優待,他有事可以向市委要車,但從沒要過。真的假的?我以前也沒聽他說過,不過,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把個司機師傅唬得一愣。車已經停在樓前了,二哥付了錢,我們拿上簡單的背包,我邊下車邊對司機說:「看見了吧?一不小心就載了個名人,知道為什麼沒早告訴您嗎?」他瞠目看著我,我說:「目的就是,為您省下這個蘋果!」他聽了,大笑不止。這個師傅還是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