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文把爽爽拉到旁邊,問:「你收拾這老實人幹什麼?」爽爽不回答,蹲在地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說:「傻瓜、傻東西,笑死我了!你沒有看見他那付傻瓜像,真的笑死人。」
「他很老實,喜歡學習,好像他在鑽研什麼,每次在圖書館看到他,他面前都放了一大堆書。明天他如果來幫你,你別想法子整治人家。」
說著,兩姊妹收拾好爽爽的東西,回家。爽爽說:「沒想到你們不同系,還互相認識。」
「不就是都愛上圖書館嗎。」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
陳紹宇果然來找爽爽,希望彌補昨天的過失。她走到爽爽面前,結結巴巴的說:「昨天我走得急,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專門來和你們一起絞一會麻繩。」
爽爽早已忘了昨天那一幕,今天他再來,她想:「倩文說得不錯,還真是個老實人。現在這年頭,這種人已經沒有幾個了。」
爽爽站起來,眼前這個青年高高的個子,一身帥氣,目光里透著真誠、惶恐。大概昨天領教了爽爽的利害,心裡有些不踏實。看他這樣子,爽爽大笑:「說你傻,你還真傻,誰要你幫忙來著,看你那樣子,大概以前從沒有見過麻繩是怎麼絞成的吧。」
陳紹宇聽見爽爽的笑聲,抬頭看著昨天橫眉怒目罵他的姑娘。姑娘一雙大大的眼睛里有調皮、有笑意,舊衣服遮不住她苗條的身材,她全身都散發出青春和美麗的光彩。小夥子蹲下身子,左看右看,說:「啊,原來是這樣,這也太原始了吧。」
誰知這句話又招惹了爽爽,她的氣又上來了,說:「我們是原始人呀,你先進,你給我走遠點,讓我們自己原始去。你少管閑事!」
姑娘的心,天上的雲,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陳紹宇雖然摸不透瞬間即變的雲彩,剛才卻對絞麻繩的工具摸出點門道。他幫爽爽兩人搬工具回去,感到這鐵疙瘩太重了,心想:真夠這姑娘受的。
過了一天,陳紹宇又站在爽爽面前。他對爽爽說:「我這兩天有個主意,想幫你么改變一下工具,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別管我的閑事,管好你自己就夠了。」
「對你有好處啊,為什麼不讓我試試?」
「大學生,我沒興趣,你離我遠點就是幫我了。」
爽爽為什麼會這樣,連她自己也說不清,自從那天再見到這小夥子,心裡就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小夥子的身影常常出現在她眼前。她知道自己是一個街邊絞麻繩的女孩,一個月辛辛苦苦才掙十幾元,人家是大學生,有大好的前程,不愁找不到好姑娘,自己算哪根蔥?所以天天跟自己生悶氣,今天這氣正好撒在陳紹宇身上。
陳紹宇呢,當第二次看到爽爽時,心裡就「咯噔」一下,爽爽火辣辣的性格和他家鄉重慶的姑娘很相似,他沒有多想,因為他心裡還有一個倩文。他不知道倩文和爽爽的關係,看得出她們關係不一般。他在爽爽那裡碰了一鼻子灰,自然就想到倩文。
黃昏,三個人一起坐到了兩姊妹常坐的小河邊上。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田野中星羅棋布的農舍,一叢叢竹林遮掩著農舍,一屢屢炊煙在竹林升空繚繞,陳紹宇
說:「多美的景色,我們重慶到處都是山,地無三尺平啊。」
他拿出一張簡單的圖紙,說:「你們那鐵疙瘩太重了,上下班都不方便。」
「不重拉不住麻繩。」
「我們如果在地下埋一塊厚鐵塊,把帶搖把的鐵板固定在鐵塊上,就不用每天抱那麼重的鐵疙瘩了。」
「方法是好,誰會同意挖街呢?何況街是石板鋪的。」
「這我也想到了,可以改在小街上做。我在手把上再裝一根彎曲的長搖把,這樣,力量用得小,速度會加快很多。」
「可小街窄,又沒有屋檐,怎麼辦?」
「這些,就該我們再想辦法了。」
爽爽說:「我們不上班的時候,用個木罩子把鐵板罩住,走路的人就安全了。」
倩文微微一笑,說:「你就只有這句話說得好。」
幹活,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一旦想到了,三個人一起努力,事情很快就做好了。當然,出力最多的,是紹宇。
紹宇的家在重慶,他父親是重慶一個兵工廠的老工人。紹宇從小愛動腦筋,喜歡學習,喜歡到鄰居工程師叔叔家玩。武鬥的血雨腥風讓他非常反感,第一批就下農村當知青。所以,要想個主意解決爽爽幹活的工具問題,他一點也不難。
倩文知道紹宇對自己的心意,她想,不能讓紹宇去猜,應該找機會把自己和小強的關係向紹宇挑明。
周末下午,暖暖的陽光灑在三個人身上,小路兩旁的稻子伸直了腰,蚱蜢藏在稻葉間發出微弱而嘈雜的鳴叫聲,遠方的山景更顯柔和;誰家養的小鴨子們拍打著翅膀,順著小河悠閑得滑游。倩文、爽爽、紹宇,結伴同行,朝被周衛東帶人打壞的羅漢寺走去,一路上,倩文講起了小時候的故事。
「那時候,爽爽的哥真調皮,他總會帶我們玩各種花樣。」
「記得嗎?倩倩,那次高年級的男生欺負你,我哥去和他們打架,鼻血都被打出來了。」
走到一個水塘邊,爽爽指著水中紫色的野花,興奮地說:「看,倩倩!看那紫花。你還記得嗎,你說你喜歡紫色的花,哥跑到水裡去摘給你,半身衣服都弄得水淋淋的,回去還病了一場。」
倩文和爽爽一邊走,一邊說,她們的思緒在過去中盤桓,她們生活的點點滴滴也在紹宇面前展現開來。來到羅漢寺前,這裡已是一片廢墟,只有它後面的竹林已經長大、長高,用它的濃密的綠陰為倒塌的廟宇遮風擋雨。兩個女孩奔進竹林,迎接她們的是一片涼意。她們在一根一根竹子上尋找,終於,倩文大叫一聲:快過來,在這裡。
那是一根杯子大小的斑竹,在這根竹子上,人頭高的地方刻著三個名字:爽爽、小強、倩文。看得出當年孩子們用了很大的力量,筆畫歪歪斜斜。隨著時間的流逝,筆畫變得深而寬,但字跡卻非常清晰。
「記得嗎?我們兩個都爭著要和小強哥挨在一起刻。」
「你因為這件事還哭了呢。」爽爽說。「他為了逗你笑,在那邊學猴子跳上跳下。最後還是他的名字刻在中間,我們兩個都挨著他。」
倩文走到這顆斑竹前,在小強的名字上深情地摸了又摸,她的眼裡全是霧氣:小強哥啊,什麼時候你才能洗掉冤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