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7

這天，爽爽陪著盛雲帶倩文去中醫診所診脈，她們回到店前，只見爸爸蹲在店前一聲不吭，媽媽和哥哥正在收拾狼藉不堪的家。爽爽撲上前去大喊：「這是怎麼啦，大白天的，來了土匪嗎？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秀英用眼神示意她爸爸，再搖搖頭。看著這情況，爽爽、盛雲和倩文立即和大家一起收拾起來。窮家小戶，東西簡單，四個人收拾，不一會就回復了原狀。然而，東義卻仍蹲在那裡，一步也沒有挪動，他一直傻在那裡，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

十幾年來，裱糊行業在大城市都不景氣，何況在這個小鎮了。他不顧生活艱苦、不顧門前冷清，一直堅持下去，一方面是他熱愛這份工作，相信總有一天會好起來；更重要的是他為自己是個工人驕傲，工人是國旗上的一顆星啊，是國家的主人啊。不管走到哪裡，他總是挺胸抬頭，底氣十足。看著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他心裡更美。我的孩子聰明、能幹、心好、成績也不錯，將來一定有出息，他們是工人和貧農的孩子，家庭出身一級棒。然而，今天，他的自尊被踐踏了，他的夢破碎了，他的世界坍塌了，原來，一個無賴輕易地就把他這顆星給取消了。他全身發軟，頭腦一片空白，蹲下去就沒有力氣站起來。大家收拾好，都圍到他身邊。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痛至極，秀英正想拉他起來，小強阻止了她。小強在倩文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倩文走過去對東義說：「林伯伯，我今天頭疼，我想吃你做的拉麵條。」東義一驚，這是倩文的聲音啊。

他抬起頭來：「倩倩啊，你剛才在說什麼？」

「林伯伯，我今天頭疼，我想吃你做的拉麵條。」

東義站了起來，趔趄了幾下，朝廚房走去。爽爽說：「爸爸，我們都來幫忙。叫媽媽先去和面。」幾個人簇擁著，把東義引進了廚房。

吃完面，東義才從麻木的狀態下恢復過來，他又心疼地低頭不語。小強說：「倩倩的午覺不能耽誤，爽爽，你去陪她，就睡在我們家。」安頓好倩文和爽爽，三個人就在廚房坐下來。

盛雲說：「林大哥，今天是怎麼回事啊，那周衛東做事也太出格了。」

小強把經過全說完，東義「唉」了一聲，這聲音帶著一股氣，從肚子里直往上升，最後吐了出來。吐出這口惡氣，他心情平和了點。

盛雲有說：「大哥，這件事是那個壞小子周衛東策劃的，它是個小偷，滿肚子壞水，他是來搶畫的，你千萬要想開點。你更不要往『工人、貧農』身上聯繫，你聽天天廣播上都在說，現在鬥爭的、打倒的，都是以前當官的，連國家主席劉少奇都被鬥爭，我們老百姓還有什麼保障。這種事只有走著瞧，我們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千萬別為那壞東西氣壞了自己。」

秀英問：「我們可以去告他們嗎？」

小強說：「那是我說來嚇走他們的，現在到處都癱瘓了，哪裡去告啊？就算去告，誰管啊？」

「那，我們就白吃虧了？」秀英問。

「他是沖著畫來的，找遍了這裡都沒有找到，不會再來了。我們還是不激怒這流氓為好。」

東義想了一陣，說：「看來只有這樣了。小強，你小子朋友多，你要給他們打招呼，不要他們去為我們打抱不平，惹氣了那壞蛋，我怕你和你妹妹要吃虧。」

秀英聽到這裡，說：「不如放話出去，就說是個誤會，我們不怪他們了。」

「這個辦法好，」盛雲說，「對這種人還是小心為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想清楚了，辦法也想出來了，東義輕鬆了許多。他們相信，總有一天會和那壞蛋算賬；他們也多了份擔心，反覆叮嚀小強一定處理好後面的事，給家人和妹妹以安全。

倩文和爽爽起來了，大家又再三叮嚀了爽爽。還好，今天倩文沒有犯病。

看來東義好像想開了，其實卻不然，一拳砸碎的世界，是很難一下子修補起來的。他每天照常種菜、養雞，幫妻子收拾替別人做的衣服，晚上打草鞋；趕場天忙著賣菜、賣蛋、賣兔子，賣草鞋。但是，他不愛說話了，吃飯少了，經常睡不著覺，他明顯瘦了。問他有什麼不舒服，他卻總是搖頭，說沒什麼。

倩文的怪病，在媽媽、小強、爽爽的照顧下，也漸漸有了好轉，發病的時候越來越少。她的身體慢慢在恢復。

日子還是照常過下去，不久，周衛東參加了武鬥隊，跟著隊伍去成都、瀘州打仗去了，後來，在也沒有回來，有人傳說，他在一次武鬥中被打死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強對兩個妹妹的感覺有了些微的變化。他愛兩個妹妹，照顧她們、幫助她們、讓著她們、寵著她們。爽爽開朗、活躍、大氣、壯實；倩文小巧、細緻、單純、聰明、善解人意，眼睛雖然不大卻會「講話」。自從倩文把她的奇特遭遇告訴了他，他們一起揭開慶祥猝死的秘密，他們一起對付倩文的怪病，他在守候倩文睡午覺把她從控制中拉出來時倩文楚楚可憐的眼神；他想方設法帶著兩個妹妹出去玩，讓倩文的笑容又出現在臉上時，倩文轉眼對他的一瞥中的默契；都讓他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一天不見倩文就想得慌。而倩文在父親去世后，雖然對父親的思念一刻也沒停息，但是小強這個關心她的哥哥，慢慢代替了父親的位置，代替父親來相信她、照顧她、保護她；她對小強也自然而然就更加依賴，更加願意和他在一起；她的秘密、痛苦、高興都首先和強哥分享，她像小鳥依人般依偎在小強身邊。他們兩人都不明白除了兄妹之情外，另一種情愫漫漫的地在他們心裡發芽。

兩家大人看著兩個孩子關係的變化，心裡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打心眼裡為他們高興。但誰也不說什麼，讓事情自然而然去發展，都在心理默默地為孩子們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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