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4

倩文自父親去世后遇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更奇怪的是，遇到這些事後倩文心情一直很平靜，只是情緒低落，從不向任何人提起她的奇遇。

到底倩文遇到些什麼？

父親去世半月後，一天黃昏，倩文躺在父親的床上，爽爽一家和盛雲坐在門外談話。倩文突然看見父親斜躺在房裡的藤椅上，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不說也不動。平時非常膽小的倩文，沒有哭、沒有怕，毫不激動，也直直地看著父親。他們就這樣對視著，好一會兒后，父親的模樣越來越模糊，最後變成白色的霧狀不見了。有一天正午，倩文和爽爽一同回家，那正是趕場的日子，在擁擠的人群中，倩文看見父親穿著入土時的長袍，坐在人力車上。倩文仍然很平靜，眼看著父親坐的車子相對而來，如入無人之境，父女倆對視著，慢慢走過。倩文看看爽爽，爽爽眼神正常，周圍的人也無異樣。幾次和父親相見，每次她都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控制著，靜靜地看著父親，不激動、不害怕、不緊張。她常常盼望著這種見面，並把這一切當成她自己的秘密。

那天，和爽爽從河邊回家，她發現爽爽看到了那片飄動的白霧。她不與爽爽多說，趕快走近家門，預感到有什麼怪事要發生。

倩文照樣複習功課、做作業。晚飯後她單獨留在屋裡，卻沒有任何異常情況發生。晚上，倩文儘管很失望，卻一下子睡得很熟。媽媽給她把被子壓好，自言自語地說：「看來，出去玩玩對她有好處，以後多叫小強和爽爽陪她多出去走走。」

大概半夜了吧，突然倩文在痛苦中醒來。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啊！她的頭腦非常清醒，身子卻動不了，好像大腦和身體分離了。她想：我得把旁邊的電燈拉線拉一下，只要打開電燈就好。但是手動不了，心裡在拚命掙扎。她希望手指頭按著床墊，一點一點往拉線方向移動，手指每往前挪一下，都得積聚全身的力量，而且耗費極大的心力。看來，這個方法好像還管用，但卻怎麼也接觸不到拉線。倩文有點緊張了，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擺脫不了控制，她覺得自己會死。她竭盡全力把眼睛睜開一絲縫，可以看到黑暗中的牆壁，卻仍幫不了自己的忙。她想叫，卻叫不出聲。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父親的聲音，不，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腦子裡感受到。父親大聲叫她：「倩兒，倩兒！」，「那兩種葯不配，害死了我； 那兩種葯不配，害死了我。」 接著，父親一直叫著「倩兒，倩兒，倩兒......」，「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當「聽」不到父親的「聲音」后，倩文一下子恢復正常了，身體和大腦又「接通」了。

倩文猛地坐起來，滿頭大汗，全身顫抖，滿心迷糊。那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身心痛苦，但她能肯定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不是夢幻。她想了又想，父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兩種葯不配」？為什麼兩種葯不配就會害死父親？但是，孩子經歷了這番折騰，已經精疲力盡，不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倩文照常上學，她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老師總是表揚她努力，誰也不知道她根本不愛聽課。她一般只聽十五分鐘課，就能掌握這節課老師要大家懂得的內容，剩下的時間她喜歡背父親教的古詩，喜歡想和爽爽下課怎麼玩，甚至設計和小強哥哥怎麼惡作劇。這天，倩文全身無力，滿腦子全是昨夜那奇特的一幕，她回味著自己被控制時的可怕情況，回味著和父親這種奇特方式的接觸，特別是父親那讓人弄不懂的話，連那十五分都不聽課了。

到放學的時候，倩文已經精疲力竭，她臉色蠟黃、走路歪歪倒倒。看她這樣子，爽爽趕快跑去附近中學找林強。

爽爽遠遠見到哥哥就大叫：「哥，快去看看倩倩，她病得走不動了。」

林強一聽，拔腿就跑，看到趴在桌上的倩文，放低了聲音，關心地問：「倩倩，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啊？哥背你去醫院看病吧。」

聽到「醫院」二字，倩文「哇」的一聲哭起來，可憐巴巴的說：「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林強背起倩文就跑，爽爽跑回家告訴了爸爸媽媽，三人剛到倩文家，林強汗流浹背地和倩文也回來了。大家小心翼翼地把倩文放在床上，給她喝了一杯水，問她哪裡不舒服。倩文卻一直流淚，一句話也不說。盛雲急沖沖趕了回來，摸摸倩文的頭，不發燒，叫她去醫院，她就激動，堅決不去。問急了，才說：「我只是全身軟，沒力氣，睡睡就好。」

爽爽也哭了，她說：「是我的錯，我不該和她去河邊玩水，我看她有了點笑容，就沒有想到她會著涼，都是我的錯啊！」

躺了一整天，第二天下午，倩文起來了，只是顯得很慵懶、沒興緻。小強下了課照常飛快地跑去看她。倩文對小強說：「小強哥，我有件事告訴你。」於是她把那天夜裡發生的事告訴了小強。並說：「哥，我不是做夢，是真的。什麼叫那兩種葯不配？你懂嗎？」小強才上初一，不懂這話的意思，想來想去，他說：「我看這事得告訴你媽媽，或許他們大人懂，你沒有必要瞞著他們呀。」

晚上，兩家大人照例都聚在倩文身邊，倩文就慢慢地把那天夜裡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們。爽爽的媽媽秀英說：「孩子，你這是在做夢啊。」盛雲一把摟過倩文，說：「乖乖，你太想爸爸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東義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吸著旱煙，一聲不吭。幾個大人雖這麼說，第二天盛雲和秀英還是去了縣醫院找最好的醫生詢問。醫生說：「她應該是受打擊太重，患了精神分裂症吧，你們看，她所說的其實是幻聽、幻視，正是精神分裂的典型表現啊。我給你們開點葯，分量不重，讓她吃吃再看。」

這邊，倩文和小強也沒閑著。小強對倩文說：「唯一能證明你那晚不是做夢的辦法，就是你爸爸的那句話，只要我們找到那兩種葯，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倩倩，這事交給我來辦。」

倩文問：「一年多了，你怎麼能找到那時醫生開的葯？」

小強神秘的一笑，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伯伯突然去世，我覺得很奇怪，就趁大家忙亂的時候順手把醫生開的兩樣葯抄了下來。」

「它現在在哪裡？」

「我放在一本書中，一直在我的房間里。」

「趕快去找出來，我要看看。」

「你乖乖的躺一會，我去拿。」

小強拿到藥方，去藥店買了葯回來。他發現倩文仍坐在台階上，看他拎著東西進來，立即站了起來。

小強急匆匆地說：「快！快去拿個碗來。」他們把兩個瓶子里的藥水個倒一些在碗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碗里的藥水。看來，現在即使是天塌下來，他們也不回動一動。可小鎮的碗是粗瓷燒成的，既粗糙，又是灰白色，怎麼也看不清楚。

小強一邊往外跑，一邊說：「我馬上就回來。」

他很快就拿著只白色茶碗快步回來，照上次一樣又做了一次。這下子看清楚了，當兩種藥液倒在一起時，透明的液體一下子起了變化，藥液里充滿了上下浮動的絮狀物。兩個孩子驚呆了，死盯著滿碗浮動著絮狀物的液體目瞪口呆。

這時秀雲和盛雲正好進門，看著兩個表情異樣的孩子不知又發生了什麼。倩文跳起來拉過母親，用帶哭聲音吼道：「媽，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你還說我是做夢嗎？你說，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小強又沖了出去，他不知道這絮狀物與人死亡有什麼關係，他要去想法揭開這個謎。他想起好朋友張亮的媽媽是教化學的，就立即去找張亮。張亮媽媽和兩個孩子來到倩文家，一看就知道了。她拿起茶杯晃了晃，對大家說：「這兩樣葯，單獨看起來

都是普通的葯，不可能致人死命。但是，它們一個是酸性，一個是鹼性。護士輸完第一瓶，接著就把針頭插入第二瓶，當第二瓶的藥液進入輸液的膠管時，膠管理還有第一瓶的葯，這酸鹼一接觸，就會發生化學反應生成一種鹽。你們看，這絮狀物就是酸鹼變化生成的新東西。而人的心藏是不可能容許這些異物進入的，絮狀物一進入心藏，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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