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說起竹子,小時候它就在我的生活里。記得早上起床,婆婆用竹子做的梳子給我梳頭,她自己也用密密的竹片做的篦子梳她稀疏的白髮。我最喜歡竹椅,它樣式各異,可以說從剛生下來的嬰兒到老年人的躺椅都有,在做工上,有粗糙的,也有精緻高檔的。我有一把屬於我自己專用的矮竹椅,它很輕,我一隻手就可以拎著它到處走,想放哪就放哪;它的後背高,竹片發亮,坐板由小竹片鑲成,卻平得像一塊整板,摸不出一點鑲嵌的痕迹。這些都出自周圍農民的手,他們的手真巧,除了桌椅、床席,還做出很多竹編的工藝品。記得我們家有一張竹席,夏天睡在上面,柔軟就不用說了;讓我驚訝的是不用時它可以摺疊成一個小方塊放在小盒子里,一點不站地方。
後來,我們家連凳子都買不起的時候,坐的都是竹椅。夏天,常有農民挑一大堆竹椅叫賣,我們總挑最便宜的買;所以我們家的竹椅高低不同、樣式各異,晚上拎著竹椅往門前一放,一家人對著大街乘涼,這竹椅就是不可缺少的好東西。
那年回安仁鎮,看到每家院子後面都有一大叢竹林,密密地竹乾和枝葉,護衛著農家庭院,給主人一大片濃蔭。而主人則砍下老竹,把它破成一根根長條,再把這些長條剖成幾層薄片,那連皮的一片是最有用的,根據竹片的厚薄、粗細就可以做成不同的東西或編成等級不一的產品。
一陣風過,竹林發出颯颯聲,看著坐在矮竹椅上正在一心一意用刀剖竹的中年人,他膝頭上放了一塊厚厚的、打滿補丁的破布,布上落了很多竹絲和竹粉。我想,他肯定不懂「居而有竹,則幽簧拂窗,清氣滿院。」更沒有聽說過「竹影婆娑,清秀而又瀟灑」之「真性情」。
我再仔細看他,他一手拿刀,另一手稍稍用力把竹片送進刀口,接著刀口略為向上,手輕鬆地推動竹片,竹片就順勢分裂開來,到了竹節那裡,只見他兩手奇妙的抖動一下,竹片就順勢而過,被分成規整的兩片。我還沒有看清楚,長長的竹片已經被分開,而且分開后的兩片從頭到尾都平滑、整齊,厚度完全相同。就這樣從厚到薄,從片到絲,這位中年人做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我非常吃驚,問:「你怎麼做得這麼好?你這技術太厲害了。」他不以為然地說:「做久了,手上有了感覺,憑這感覺去做就行了。我這只是粗加工,那些編工藝品的才真算得上有手藝。」我不禁看看他的手,那是一雙黑黑的、長滿老繭的手,拇指和食指已經成了磨砂紙似的。我突然明白,為什麼從古到今中國人都讚揚竹的高雅、純潔、質樸、堅韌,為什麼中國人佩服的「四君子」和「歲寒三友」里都有竹的位置。
來到澳洲好幾年,看到過很多奇花異草,卻很少看到竹。特別是冬天,這裡到處都有綠色,我還是想念起竹來了。我和女兒到處打聽,最後在一個花圃里聯繫多次,才預定到一叢小竹。買回這盆竹,我們也沒有小心伺候,只知道竹生長快、繁殖力強,是淺根性植物,它的地下根系會向四周蔓延擴展。我們換了一個大盆種它。
它那小小的竹干、細細的竹枝、淺淺的綠葉,與院子里的杏樹、李樹相比,是那麼小巧、淺淡。春天,在燦爛、繁茂的花和樹用色彩和香味擠滿院子時,竹卻別具一格,悠悠地低頭飄著淡綠。冬天來了,樹上的黃葉落盡,兩盆小竹仍兀自在風中舒展它們綠色的枝幹和葉片,與滿園的綠草相映成趣。從窗戶望出去,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碧色。
不到一年,它已經長得很茂盛了,於是我們把它分為兩盆,再過兩年,又該分盆了,有朋友喜歡就把分出的兩盆送給這位老鄉,由此一而再地分下去,好多朋友都得到了竹,高高興興拿回家養。他們說:「沒有竹,怎麼像是中國人的家嘛。」
竹,中國人喜愛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