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壯陽葯的故事 ZT

寫《許願機》塞住了，心情煩躁，氣悶得緊，寫點輕鬆的，釋放一下。

話說當年兄弟在上海創業，做了一個呼叫中心，我們的客戶裡面，不少是搞電視購物的，經常泡在現場，對這行業倒是混了一個臉熟。

電視購物有句行話，女賣減肥藥，男賣壯陽葯。蓋身材對於女人，床力對於男人，都是信仰一樣的東西，比性命還重要，絲毫差錯也容忍不得。而電視購物這一行，靠得就是煽動二字，你越是珍視的地方，他越是要踩一腳，不踩到你的痛處，你就不會乖乖聽他擺布。

舉個例子。我的一個客戶，就是賣著名品牌塑身內衣的，第一次去，正好碰上培訓新員工，我也順便蹭了一堂教學課。

那位培訓師毫不掩飾，直言不諱地說：「記著，就是兩個要點，恐嚇加誘惑。二十幾歲的女人，跟她說不要看你現在身材好，不趕緊買套內衣保持住，再過幾年你也變水桶了。三十幾歲的女人呢，不用恐嚇了，她已經是水桶了，這就要誘惑了，你們就說只要用了我們的塑身內衣，保准還回到二十歲！聽明白了嗎？」

老實說，我一點兒也沒明白，不僅不明白，我也覺得這壓根兒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再明白不過的忽悠了，騙誰去呀？就靠這一套，恐怕一件內衣也賣不出去，我覺得這培訓師是個十足的騙子。

當然，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我完全是個井底之蛙，人家培訓師是百戰精英，上述講話，那是經驗的提煉，職場的精華。事實上，那家客戶賣內衣賺了大錢。而為了讓我認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老天也很快給我安排了一次考驗。

這回是個賣壯陽葯的，是個大客戶，開張那天，到了現場一看，嚯，密密麻麻坐了將近一百個話務員，大多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男生不多，美女倒不少，不過很可惜，這種工作客戶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長得漂亮也用處不大。

那天很順利，呼叫中心也爭氣，什麼問題也沒出，從頭到尾，我就在站在機房門口看她們打電話。很快，我的注意力被旁邊一個小MM吸引過去，該MM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水靈滑嫩的，皮膚雪白，臉頰粉紅，完全不次於什麼天仙MM奶茶MM，真是我見猶憐，實在想不通長得這麼漂亮幹嘛要來做這個。交給我包裝一下，炒作一下，保准成為下一位網路紅人：壯陽MM。唉，我在心裡感慨，要是年輕十歲，老子一定施展神通，把你泡到手了。

只聽小MM談笑風生，跟客戶長議壯陽，短敘養生，聊的都是床上運動，話題不離臍下三寸。一個電話打完，我連忙上去搭話：「Hi，啊，這個，你們小姑娘家的，跟客戶談這個，不覺得那個……彆扭嗎？讓我說都說不到你那麼溜。」

「嘻嘻，」小蘿莉嫣然一笑，「剛開始也不好意思，說多了就習慣了，工作嘛。」

我靠，幸虧沒泡她，我暗自慶幸，整個一性學專家，比我還老練，回家還不是個女王？

小專家又投入了下一個電話。一開始，她倒不急於直奔主題，而是跟客戶拉家常，套近乎。

「哇，先生，聽您說話條理分明，思路清晰，我隔著電話都能感到您的氣場，您一定是個領導吧。」

「對對對，我也一直用諾基亞，我就喜歡它信號好，又時尚，又實用。」

「嗯，先生，您真是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哪，我都替您高興呢。」

這一條我在培訓課上也聽到了，不要記著推銷產品，客戶一開始都綳得很緊，要先聊點休閑的，讓他放鬆下來，解除警惕心。只要客戶接受你，信任你，願意和你聊下去，那就成功一大半了。

聊了一會兒，火候差不多了，MM隨口問道：「那先生，最近身體怎麼樣，感覺還好吧？」

廢話，當然不怎麼樣了，身體好誰來找你？不就是看了你們壯陽廣告才打電話來的嘛。

果然，氣氛變得沉重起來，MM臉上原先的活潑調皮沒有了，代之以同情的嗯嗯啊啊，還不時送上幾句貼心的安慰，然後彷彿又是隨口：

「那先生，我能問一下嗎，您和您愛人一個月有幾次夫妻生活呢？」

嗡嗡，嗡嗡，我聽不清那邊的回答，不過想來那個數字不會樂觀吧。

「哎～～～呀～～～太～少～了！！！」專家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先生，像您這個年紀，一個月至少XX次才正常您知道嗎～～～？」

沉默。我覺得氣氛簡直有些凄涼了。

「我再問一下，每次你們夫妻生活，一般有多長時間呢？」

嗡嗡，嗡嗡。

「哎～～～呀～～～太～短～了！！！先生，像您這個年紀，一次至少要XX分鐘才正常您知道嗎～～～？」

沉默。估計那位事業有成家庭美滿條理分明氣場強大的領導正在考慮到底是刀子呢還是繩子呢還是煤氣呢還是直接從樓上跳下去算了。

床力是一個男人的核心價值，是面子加裡子，這方面男人的容忍力為零, 就像宗教信仰一樣，一絲懷疑也不允許，標準的一戳就跳。你可以嘲笑一個男人沒有錢，因為大多數男人都沒有錢，可以嘲笑一個男人沒地位，因為大多數男人都沒地位，但絕對不可以嘲笑一個男人「不行」，因為大多數男人都是男人。一旦裁定為「不行」，男人就倒了。

就這樣，一個成年男人的心理防線被擊垮了，客戶敞開心懷，任小美女滔滔不絕，牽著鼻子接受教育。要鍛煉身體，要起居作息，要膳食進補，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用我們公司的保健品，這是最方便最有效最直接的辦法了。

卻說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本來我只是路過看熱鬧的，不小心聽了那兩個指標，頓時心也涼了半截，不會吧？我也不及格！

那時候我已經練了三年太極拳。學拳第一天，師傅教的就是蹲馬步，提丹田，每次打拳，注重的是下盤穩紮，講究的是腰間發力，這些跟失傳已久的哈佛著名公開課《哈佛性愛十八講》，要點全都一樣，我一直還挺有信心。

但一個問題越重要，人就會變得越敏感，越容易捕風捉影，在床力問題上，男人是最容易起疑心的。美女專家肯定確定以及一定的口氣，天使的臉龐加上天才的口吻，一下子也把兩個指標捅進了我的大門。

一時間心潮澎湃啊。想起最近每次體檢，我的指標都比別人好一截，還總是得意洋洋地推薦太極拳，沒想到這個最重要的指標，居然反而不如人，唉，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雖然一直是自我感覺良好，可是自我感覺不等於真實情況，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我是真「不行」呢？

我靜下心來想一想，事已至此，現在後悔也遲了，還是想想怎麼辦吧，還年輕，亡羊補牢也不算晚。心態這麼一轉變，旁邊美女的講話頓時變成天籟之音，字字都敲到我心上：「（反三俗，信高雅，此處作者刪去五百字）」

小美女的宣講對象並不是我，可是我也聽得心裡熱乎乎的，多好的產品啊！天無絕人之路，看來我還有救呢。這補品也沒多少錢，不如就買一個試試看，只要有效果，那就解決心頭大患了。人生在世，此事為大，就算是百分之一的贏面，也值得冒險一下。再說了，我跟他們經理混得也不錯，說不定還可以打折呢，人家花大價錢也要買，我還能拿個成本價，何樂而不為呢？

只要再打消最後一絲疑慮，我就準備成為我的客戶的客戶了。我找到經理，聊了幾句，說：「現在打虛假廣告打得很厲害呀，你們這壯陽葯，吹得神乎其神，不會也是虛假廣告吧？」

「嘿！我們可沒說過是壯陽葯，你隨便找個話務員問問，我們賣的是保健品，不是壯陽葯。」

這倒也是，我回想一下，剛才小姑娘的介紹，從沒說過什麼一夜十次金槍不倒，一直是強調神清氣爽精力倍增。

「實際上你們就是當壯陽葯賣的呀，跟客戶聊來聊去，不都是床上的事嗎？難道還有人買它回去治感冒嗎？」

「這種事情，只能這樣理解，」前期籌備呼叫中心的時候，經理跟我已經混得很熟了，也不怕跟我透底，「那玩意兒是身體的一部分，我們幫你調養身體，整體搞好了，那玩意兒自然也就管用了，所以拿它來提高戰鬥力，也不算講不通。」

「就靠調養身體，就能提到一個月XX次，一次XX分鐘？還是太假了吧？」

經理撲哧一笑，反問一句：「一個月XX次，一次XX分鐘，你能達得到嗎？」

我一下窘住了，紅著臉說：「唉呀，我們這把年紀了，不中用了，以前年輕的時候……還馬馬虎虎……」

經理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兄弟，你當然達不到，這個指標就是我編的，專門嚇唬人的，你要是達到了，你就不是人類，是大猩猩了。」

我靠，一場虛驚。上次聽塑身內衣的培訓課，我還在心裡竊笑，這麼簡單的招術，要什麼樣的傻瓜才能中招啊？其實，那只是我不關心塑身而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碰到我的敏感話題，那就是關心則亂，我也自告奮勇上鉤來了。

當時我都不知道是該為我回歸正常而高興，還是該為我那麼容易上當而惱羞成怒，我只能強笑著說：「媽的，你們演得也太像了，那小姑娘說得斬釘截鐵的，我都以為是真的了。」

經理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似乎終於明白了我為什麼找他聊天。「哈哈，誤傷友軍，sorry，sorry。」

這件事永久地傷害了我對壯陽行業的感情。從此不管是上色情網站，還是朋友間酒桌閑聊，我都對任何壯陽葯嗤之以鼻。在此含淚勸告男同胞們一句，勤奮鍛煉乃壯陽之本，就像經理指出的那樣，JJ是身體的一個部分，不要總是糾纏於JJ，要著眼於大局，提高床力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整個身體都搞好。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從此我領略了忽悠行業的一些套路。人本質上還是感情動物，我們遠遠沒有自以為的那麼理性，只要喚起你的恐懼或者渴望，你就會被情緒壓倒，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任人擺布，乖乖掏錢。

一個經常應用的例子是健身中心。很多健身中心都有一台秤，秤的數字是故意調高的，不管誰站上去，都比實際數字要高一些，苗條的變正常，正常的變超重，超重的變VIP重，保准激起你的減肥意識，立馬衝進去辦個年卡。

另一個更高級的應用是安利、完美等直銷行業。我有幸參加過某著名直銷品牌的新人宣講會。一上來，講的就是財務自由，人一輩子，要錢為我工作，不能我為錢工作。那時流行的正是《窮爸爸，富爸爸》這一類書，我們一聽，頓時覺得上班是個頂無聊頂無望的事，人要是一輩子上班上到老，那更是人生之浪費命運之悲催莫過於此，——喏，這便是恐嚇。那麼出路何在呢？主持人立即演示了另外一種生活，加入直銷隊伍，讓錢（其實是下線）為你工作，你去坐享其成。並且現身說法，他的上線的上線的上線，入行十年，已經做到金鑽級別，工作就是週遊世界給下線講課，不工作呢就週遊世界享受人生，——自然，這就是誘惑了。這個案例成功抓住了好逸惡勞的人性弱點，這個直銷品牌來自美國，但它在中國都做得比美國還大了。

扯遠了，回到壯陽葯。卻說後來兄弟創業失敗，流竄到了溫哥華，給資本家打工。在上班路上，有時就能聽到當地電台的一個廣告：「嘿，哥們，出什麼事了？女朋友抱怨你退步了？你自己感覺力不從心了？沒關係，拿起電話撥打XXXX，馬上讓你重振雄風。別猶豫了，拿起電話，回到你的美好時代。」

我笑得半死。在中國，長期流傳著各種老外百鍊成鋼雞大如牛的傳說，實際上呢，不一樣也要壯陽葯？更可笑的是，他們不光不比中國人更加堅挺，還跟中國人一樣好騙，你聽這個廣告，不也是一樣恐嚇加誘惑？所以，最後，我又要含淚勸告女同胞們一句，不要迷戀洋大人，洋大人只是傳說，不管上面的大頭下面的小頭，都不比咱們國貨更加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