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把政治和疫情擱一邊,繼續編故事。
春回大地, 故鄉的田野里, 小草翠綠, 故鄉的小河畔, 楊柳青青。在這個生機盎然的春天, 我又回到了故鄉。
漫步在故鄉的田間小路, 經過村外的小石橋, 迎面走來一個年輕女人, 身材窈窕, 皮膚細膩, 穿一條薄薄的黑色緊身長褲, 一件圓領低胸的藍色襯衫, 一雙藍色的高跟皮鞋, 手裡提著一個藍色的真皮手袋, 這是誰家的女孩?村裡這些年在外闖蕩的年輕女孩一個比一個時尚,一個比一個漂亮。
心底疑惑, 嘴上卻也不好意思直問, 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自走自的路。相距幾步遠, 她突然喊我的名字, 那聲音似曾相識, 可我無論如何想不起她是誰。
"對不起, 實在想不出您是哪一位。"我停下腳步, 望著她。近距離這一望, 心底突然浮出一個人, 難道是她的女兒!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 連老同學都不記得。我是陳翠, 初中二年級我們在一個班裡, 您忘了?"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柔和,那麼悅耳。
"你是陳翠?我剛才還以為你是陳翠的女兒,你看起來太年輕了。」
那一年你是班長, 每次收作業, 對我說話都很粗魯, 像下命令一樣。"
"你還記得那年的事。你知道的, 我們村的人都這樣講話,。"
"我那時覺得你們都欺負我這個外鄉人。」
我老家的方言土語生硬粗糙,聽起來實在不那麼悅耳。初二下半年, 陳翠的母親改嫁來到我們村裡, 帶著兩個女兒,陳翠進了我們班級。有一天語文課, 老師讓陳翠朗誦課文, 朗誦那一篇課文記不清了, 只記得她讀書的語氣聲調與我們說話完全不同, 最大特點是柔和溫軟,嬌滴滴的, 聽在我們耳朵里, 那個年代這樣講話簡直有些不要臉的味道,就像後來第一次聽鄧麗君的靡靡之音。教室里異常安靜, 全班同學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她可能覺得氣氛不對, 低下頭, 聲音越來越小。我坐在後排沉醉在她的聲音里, 以至於她什麼時候讀完坐下都不知道。
後來有些同學總學她的聲音嘲弄她取笑她,她便很少開口說話。
我特別喜歡她的聲音, 於是借班長的身份找一些理由引她說話。我說話時故意很粗魯, 她會瞪我一眼, 看起來很生氣, 但說出話來, 還是那麼柔和悅耳。
那時初中只有兩年, 高中離家到縣城讀高中再也沒見過她,想來她本不屬我們村的人。現在突然在我日夜縈牽的故鄉小橋上遇到她, 而且這麼多年來她幾乎沒變, 我不能不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
" 在這坐一會。" 陳翠從手袋裡掏出幾張紙巾, 鋪在小橋的石板上, 我便挨著她坐下, 心想她保養這麼好, 生活一定不錯,於是問她: " 你在哪工作?」
"你怎麼也問這些俗事。你看村裡這條小河, 河床上大坑小坑全是坑, 連一小片像樣的沙灘都沒有, 你有什麼想法?"
聽她這樣講, 我將眼光從她的身上轉到河面。其實回來后, 這條橋我來來回回走過許多次,河床上有多少個大坑小坑我都能數過來。小時候河床是一層厚厚的金色的細沙, 這些年大量樓房建築需要, 河床幾乎被挖空, 留下許多大大小小長滿野草扔滿垃圾的沙坑,最深的有五六米。春天水少, 一個個坑沿上還搖擺著去年秋天乾枯的蘆葦, 春天來了, 小河裡沒有魚蝦, 沒有鷺鴨, 更沒有在細沙里嬉水的孩子。
"這條河需要好好治理。我記得小時候每到春天, 河水清淺, 河床平坦如春耕的大地, 胳膊腿髒了一個冬天, 中午暖和,大人小孩都泡在溫熱的河水裡,時而還能捉到幾隻小魚小蝦。那像現在, 金沙般的河床成了一個個臭水坑, 應該讓那些挖沙賣沙的暴發戶把這些泥坑填平。"
"我也是這樣想, 我想捐一筆錢, 找人將我們村這一段河床好好修一修。其實這些大坑小坑要整修並不難, 有錢就能修好。可是一個人心裡的坑坑窪窪, 又怎麼去修補呢?"
"你心裡會有什麼坑坑窪窪? 看你的樣子, 絕對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青春作伴好還鄉!"
"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闖蕩,希望能遇到一個讓我感到並不孤單的男人, 可惜到現在還沒遇到。"
"大概你要求太高了。"
"我心底一直有個很粗魯的聲音, 那個聲音在我耳邊響了半年,讓我在那半年裡, 雖然不和同學們講話, 卻並不孤單。"
"快交作業, 交晚了, 罰你放學后掃地擦黑板。"老家的方言土語我並沒忘記, 我學著當年的腔調, 吐出當年不知對她說過多少遍的這句話。
" 對, 就是這個聲音, 這個腔調,他會回來嗎? 他會回來和我一起填補河裡的沙坑嗎?」 說完,她縱身跳進河中央一個最大的沙坑。
我跟著她也往沙坑裡跳,頭不知撞在那裡,疼痛中驚醒,眼前漆黑,原來又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