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雜記（192）

最近對政治話題有些厭倦，打開手機，寧願在唐詩宋詞的海洋里品味古人的生活軌跡。

唐人律詩，佳作如雲，有些律詩題材相同，語句非常接近，但卻各有妙處，沒有重複相似之感。下面這五首唐人五律，非常有代表性：

秋夜獨坐--王維

獨坐悲雙鬢，空堂欲二更

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

白髮終難變，黃金不可成

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

淮上遇洛陽李主簿—韋應物

結茅臨古渡，卧見長淮流

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

寒山獨過雁，暮雨遠來舟

日夕逢歸客，那能忘歸游！

喜外弟盧綸見宿--司空曙 

靜夜四無鄰，荒居舊業貧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以我獨沉久，愧君相見頻

平生自有分，況是蔡家親

途中感秋--白居易

節物行搖落，年顏坐變衰

樹初黃葉日，人慾白頭時

鄉國程程遠，親朋處處辭

唯殘病與老，一步不相離

灞上秋居--馬戴

灞原風雨定，晚見雁行頻

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

空園白露滴，孤壁野僧鄰

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明朝謝榛《四溟詩話》卷一云：韋蘇州曰：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白樂天曰：樹初黃葉日，人慾白頭時。司空曙曰：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三詩同一機杼，司空為優：善狀目前之景，無限凄感，見乎言表。其實，三詩之妙，不只是善於狀景物，而且還善於設喻。司空曙此詩頷聯之所以為優，在於比韋應物、白居易詩多了雨景和昏燈這兩層意思，雖然這兩層並無「比」的作用，卻大大加強了悲涼的氣氛。

高步瀛《唐宋詩舉要》說：司空曙的「雨中」「燈下」雖與王摩詰相犯，而意境各自不同，正不為病。王維《秋夜獨坐》：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這兩句純屬白描，是賦體，並不兼比；不僅意境不同，手法亦自有別。

馬戴《灞上秋居》：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語雖近似司空曙，但手法也並不一樣，這裡只寫灞上秋居漂泊異鄉孤獨寂寞的情景，不曾以樹喻人，沒有比的意思。司空曙「雨中」、「燈下」兩句之妙，就在於運用了興而兼比的藝術手法。

王維的「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兩句，備受歷史學家錢穆推崇，認為這兩句所表現的意境、所闡述的精神世界，可以當得了一部中國哲學史。

雖然將五首詩的頷聯單獨取出來作一比較，司空曙的「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的意境更加悲涼深遠，但是若從整首詩的角度分析，每首詩各有其妙，每首的頷聯決不可以相互替換。蓋因每首詩的意境、構思、寫法不同，頷聯在每首詩中的作用不同，要表達的氣氛、情緒、悲喜程度也不同，所以不能以一兩句的優劣，判斷整首詩的優劣。  

不過就狀景言物來講，比興兼備，寫得越典型，越具體，越形象，藝術感染力會越強。

月色涼如水，秋蟲鳴草深

露濕階前影，灶火夢中人

秋天的夜晚，燈下品讀唐人詩詞，窗外蛐蛐叫聲此起彼伏，最能喚起思鄉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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