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雜記（111）

又是一年端午節，若非國內朋友們發來祝福，俺根本不知道端午節就在今天。

海外華人過端午節，多數應該是沖粽子而來，中國人過節，基本就是吃吃吃，而且每個節日都不重樣，不愧是個吃貨民族。往年領導都是自己包粽子，今年因為疫情學會了網購，自己能做的也不做了，全部網上買，端午節還沒到，粽子已經吃過好幾波。

對俺來講，端午節的文化意義比吃粽子重要。今年端午節，借美國文化革命東風，微信圈裡有人要革屈原的命，要革端午節的命，因為屈原身上充滿負能量，對社會稍有不滿就投水而死，開了中國文人自殺先例，為後世作了一個很壞榜樣，比如說：南宋滅亡時，陸秀夫抱著小皇帝投海而死；清亡后，王國維在昆明湖投水而死；還有老舍，也是不堪羞辱投水而死。這麼多才華橫溢的文人都學屈原投水而死，這是中華民族多麼巨大的損失。

據考證，中國歷代封建帝王都熱衷紀念屈原，把屈原當作「忠君愛國」的典範，教育臣民告誡臣民：當你愛朝廷又發現朝廷腐敗墮落君王昏庸無能時，直言勸諫后君王還是不聽，這時不要選擇死磕到底或者鼓動百姓革命，而是要像屈原一樣選擇投江自盡，一死了之。放在今天，意思就是你可以愛國，但不可以妄議朝政，若有委屈，你可以跳河，但不可以發牢騷。

在俺看來，這些要革屈原命的革命華人，跟那些要革華盛頓命的美國革命小將一樣，都是找錯了人革錯了對象。這些歷史人物的偉大，不在於他們做過一些今天看來不正確的事情，而在於他們留給後人的文化和思想，這些文化和思想是人類走向文明的燈塔，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華盛頓蓄養黑人奴隸，屈原忠於帝王妻妾成群，在他們所處時代都很正確，如果因為這些要革他們的命，只怕人類都該死。

十年前有感於中國社會弊病，曾於端午節寫過一篇《哀屈原》，今日翻看似乎並不過時，抄錄一遍再哀屈原：

屈原遭饞，含冤流放，立於江畔，仰天長嘆：「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言畢，投江而亡，遂開華夏文人自盡之先例！後世效仿者無數，有哀華夏不振，蹈海而死者，有怒國人不爭，自焚而死者，至東方紅太陽升，馬列搖身入皇宮，大革文化之命，大造傳統之反，文人學士，被逼無奈，走投無路，一死了之者，更不計其數。

皓皓日月，滔滔江水，又是一年端午。屈子冤魂不散，游於湘江，見黑粽一個，食之，竟死而復生，重回人間。游目四顧，江不流兮水嗚咽，樹不生兮百鳥絕，人蹤稀，獸蹤滅，山空空兮草枯竭，天昏昏兮空氣濁。

屈子大驚，天地萬物，何故致此？正茫然不解，忽見一群樵夫，踏歌而來，為首之人，音識面熟，屈子前曰：「此非漁父兮，別來無恙？」

樵夫見屈子，亦大驚：「子非三閭大夫與？吾聞子投江而死，何以死而復生？」

屈子以黑粽之事告之，樵夫嘆曰：「端午之日，吾等買粽子若干，湘水數筒，分而食之，鄉人中毒而亡者，數十人，遂傾入湘江，未料在人為毒者，在魂而為葯，人食之而亡，子食之而生，此非天意乎？」

屈子奇之，曰：「吾聞砒霜者，人食之而亡，水銀者，人飲之而死，未聞水米而能致人之死者也，願聞其詳。」

樵夫曰：「悲哉，今之為人，莫若昔之為畜也！虎毒尚不食子，人恐其類不絕！堯舜不再，桀紂又生，戾氣充盈，惡吏橫行，利之所逐，無有不毒！吾本捕魚為生，江水污，轉而為農，農田毀，入山為樵，林木又毀，食不可食，水不可飲，楚天之大，已無吾等立身之地也。」

屈子曰：「吾深思高舉，不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 熟料千載之後，為君者愈昏，為臣者愈貪，為民者愈艱，子有說乎？」

樵夫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滄浪之水毒兮，吾不得已，遠而避之！」

屈子曰：「子欲何往？」

樵夫曰：「大夫有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聞北方有楓葉之國，山青水秀，國富民強，無君無臣，人人自由，大夫何不與吾等同往?」

屈子曰：「吾生為楚天之人，死為楚天之鬼，勢不離故土！」言畢，行吟澤畔，待樵夫遠去，復投水而死。

樵夫於萬里之外，聞屈子復投水而死，悲慟欲絕，焚香祭酒，歌而招之：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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