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命也是命的新聞,看多了開始厭倦,下午坐在後院喝茶,決定暫時忘掉政治,讀幾篇董橋散文散散心。
有人說,讀大陸男作家的文字,如馮唐和李承鵬,依稀總聞到一股青春期沾滿男性荷爾蒙被窩的味道。陽剛粗獷的文字,乍讀起來酣暢淋漓,大呼過癮。讀著讀著,就開始感覺有點像在公共澡堂里,大家互相肉帛相見,貌似面不改色心不跳,隱隱約約卻感到不適與尷尬。最後草草沖洗完畢,換好衣服走人。
讀港台男作家的文字,如董橋,卻猶如置身於舊時英國鄉間大宅,彷彿踩著飯廳厚厚的土耳其地毯,地板吱吱作響;桃木餐具柜子里亮著明晃的銀器,隱隱有一股絲絨錦繡的陳年塵味。
董橋文筆雄深雅健,兼有英國散文之淵博雋永與明清小品之情趣靈動,讀董橋的文字,每每有一種拍案稱奇的驚艷,處處都像他自己所說的,「我順著營造小說絲絲縷縷的敏感追尋走過的從前,煙柳拂岸,暮雲深情,筆底斑駁的記憶和蒼茫的留戀,偶然竟露出詩的消息。」「說不上玩學問,玩的是舊王孫舊才人筆底那一庭愁雨,半簾風絮。」
老派文人的筆下,泛開來的不止是檀木書箱底下樟腦丸的味道,還有青燈黃卷線裝書里的六朝月色。
摘錄董橋散文幾段文字,放進老舊的英國骨瓷茶杯里,一字一句細細品味。
「一筆清亮照人的文采掂出銖積寸累的學問:彷佛一座艷陽下的花園,老樹遮蔭,微風送香,那正是丘吉爾的英文!」
「Beardley筆下繁花鬢影幾許暗香飄過法國藝壇,那股世紀末頹廢蒼秀的氣韻巴黎畫人墨客誰不驚艷!「
「我想象他們家一定也在Leinster Square那樣大的宅院:客廳里整整齊齊全套傢具都鋪上幾塊絲綉錦鍛,玻璃大櫃里陳列Dresden瓷器,飯廳厚厚的土耳其地毯踩在腳下像踩著一朵朵青雲,桃木餐具柜子里亮著名貴的銀器,牆上幾幅肅穆的老油畫全是博物館美術館的遺珠,古奧的人物古秀的山鄉古雅的畫框顧不了William Thackeray的嘲諷了。」
「老年月的老情事,順手拈得出張恨水筆下一榻風月。」
「於大小姐做的桂花糕也帶著春雨江南的夢痕,跟她的蓮子湯一樣,依稀《浮生六記》情味。」
「那個年代男歡女愛心思都徘徊在唐詩宋詞元曲的後花園里,愛也婉約,不愛也婉約。」
讀董橋,感覺自己要麼是西裝革履叼著煙斗翻著《泰晤士報》,要麼是長衫馬褂捧著茶盅坐在酸枝椅上品玩明清提盒印匣。董橋散文,最適合端著英國骨瓷茶杯喝下午茶時當茶點。
置身董橋散文中那個古色古香,帶一點樟腦丸味道的世界,種族歧視新冠病毒,不過是線裝書縫殘留的一粒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