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細節：絕食團是從紀念碑向前門方向撤退，很多學生後來又繞道回到六部口遇到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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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自聯宣布絕食決定以後, 我和班長是首批加入絕食團的學生。
班長是個鋒芒外露開朗熱情的女孩子, 六四之後, 我一直把她想成魯迅筆下的劉和珍君。劉君的思想和我一樣激進, 都有一種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衝鋒陷陣捨我其誰的英雄情結。每次班級學習討論會上, 我們倆都是最忠實的盟友, 思想觀點非常一致, 常常與班裡那些積極要求入黨向黨組織靠攏的准黨員們唇槍舌劍, 大家戲稱我倆是革命夫妻, 我到覺得我們倆更像哥們, 跟她講話便很隨意。
有一次班裡開會沒有教室, 決定把會場搬到我們宿舍。 男生女生二十多人, 擠在我們那個睡八個人的宿舍里, 中間地方不夠, 只好坐在床上。我的床在進門左邊的下鋪, 劉君坐在我的床上, 看到我床頭放著娟娟的照片, 開玩笑對我說: " 陳孝來, 我和你是革命夫妻, 你床頭卻放著別的女生照片, 真不夠意思。" 我便打趣她: " 革命夫妻, 都是為了革命而假裝, 你千萬別上當。" 同學們便跟著起鬨: " 你們倆今天總算同床了! "
絕食開始那天, 我和劉君並肩站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 頭上纏著寫有"絕食"二字的白色布條, 舉起右手攥成拳頭, 在眾多媒體面前莊嚴宣誓: 為了祖國的民主化進程, 為了祖國的繁榮, 我自願絕食, 絕對服從絕食團紀律, 不達目的, 勢不罷休。
絕食進入六月份, 學生與政府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戒嚴部隊進城受阻, 北京幾個路口解放軍士兵被打死燒死, 慘烈的現場畫面經中央電視台渲染定性, 成為攻擊學生的有力借口, 我們這些在廣場繼續絕食的學生, 已經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血腥氣息。到了六四前夜, 遠遠近近能聽到零零星星的槍聲, 長安街上有坦克隆隆開過, 絕食團終於下令撤退。我和劉君在昏暗的燈光里, 跟著絕食團從紀念碑向前門方向撤退, 離開廣場人群四散, 我和劉君都餓得發昏, 身子虛乏走走停停,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開來一輛坦克, 坦克上站著的士兵看到我, 馬上舉起手中的槍, 借著晨曦, 我一眼認出這個士兵, 正是我寒假回家在火車上與之辯論的那個解放軍戰士, 相信他也認出我, 眼露凶光, 看來他要公報私仇, 我嚇得連忙撲倒在地, 但聽一聲槍響, 接著是一聲尖叫, 我回過頭, 看到在我身後的劉君倒在地上, 鮮血從她胸口噴出, 我腦子一震, 人跟著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 人躺在醫院, 班主任在我身邊, 告訴我劉君已經死了, 這場民主運動定性為反革命暴亂, 不許我對任何人講劉君的死因, 系裡正在研究對我的處理決定。
回學校后清查了近半個月, 這天我被叫到系主任辦公室, 系主任對我說: 陳孝來, 根據系裡調查結果, 你在媒體中出現過, 經系裡研究決定, 你將被停學一年, 回家反思改造, 是否復學, 將視你這一年的表現決定。
劉君死後這半個月, 我一直深深自責。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一槍是沖我來的, 劉君是替我死的, 別說停學一年, 這時給我一包砒霜, 我也會毫不猶豫吞下去。我象具行屍走肉走出系主任辦公室。系主任大概看出我的麻木, 從辦公室追出來, 拍著我肩膀說道: 陳孝來, 回家以後好好反思, 不要亂說話, 不要給系裡添麻煩, 你還是有機會的。
我像逃兵一樣回到白沙村, 面對父親, 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母親天天長噓短氣, 罵我不知天高地厚, 又怕我出事, 一個星期後把我送到大哥那裡, 讓大哥開導我。大哥上班后, 我把自己關在大哥的樓里, 一個人痛哭欲絕。劉君的死, 像一塊巨石時時刻刻壓在我心頭: 如果我沒有先撲到在地, 那一槍打死的就是我! 生死關頭, 我沒有想到保護劉君, 而是想到自己偷生!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勇士, 現在才看清自己是個懦夫! 我手裡握著娟娟剛寫給我的一封信, 開始懷疑自己對娟娟的愛。這份愛到底有多深, 值得娟娟這樣安慰我嗎? 如果娟娟知道我在生死關頭, 捨棄戰友而保護自己, 她還會愛我? 我這樣的懦夫, 還有資格愛娟娟?
與娟娟暑假的北京之約已成泡影, 別說一起爬上萬里長城, 就算我能爬上珠穆朗瑪峰, 又能證明什麼! 劉君的鮮血讓我看清了自己, 我想到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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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2 個評論)
- 回復 yulinw
kzhoulife: 謝謝雨林, 這裡盡量做到真實, 作了修改。
再改一點點：借著路燈的燈光,改成借著晨曦較好，那時天基本亮了~~
還有：迎面開來一輛坦克改成前方較好，不然你暈倒在馬路上，早就被壓成肉餅了，殺紅眼的坦克不會繞道的~·你斟酌~·
- 回復 kzhoulife
- 再次感謝, 改過了。這段歷史太沉重, 不多寫了。相信這段歷史會越來越多出現在文學作品中, 問候雨林, 新的一周開心快樂!
yulinw:
再改一點點：借著路燈的燈光,改成借著晨曦較好，那時天基本亮了~~
還有：迎面開來一輛坦克改成前方較好，不然你暈倒在馬路上，早就被壓成肉餅了，殺紅
- 回復 sissycampbell
- 心中的殤就這樣形成的。無語！為紀念劉君，你反思過了。殤還是深埋在心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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