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的姻緣（春節回國紀實）（五）

    農村過春節，大年三十這一天是最熱鬧的！清早起來，父親開始貼對聯，掛燈籠，擺貢品，屋裡屋外，窗戶窗檐，大門小門，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喜氣洋洋煥然一新。

    對聯是過年最美的一道風景。

    改革開放之前，農村雖然貧窮，春聯還是要貼。那時候我們村裡有個老先生，是我的一個遠房大伯，因為當過國民黨參加過還鄉團，解放后被打成四類分子，一直屬於革命對象。老先生寫得一手漂亮毛筆字，每年進入臘月，是他一年中最揚眉吐氣的日子，村裡家家戶戶都請他寫對聯，當然是免費的。我記得那時候村裡小學放寒假後會騰出一間教室，供他專寫對聯。我上小學的時候有那麼幾年，每年都拿著裁好的對聯紙，到學校請他寫，並幫他把寫好的對聯鋪到課桌上，等墨汁晾乾后再一對一對一張一張收起來卷好拿回家。

    現在對聯也變成了商品，很少有人親自寫了，都是成批印刷，各式各樣，買回家也不再用漿糊貼到大門上，而是用透明膠紙粘在門上，原因是現在農民蓋房，大門不再是木頭做的而是鐵皮做的，漿糊刷到鐵門上，鐵門容易生鏽，所以漿糊貼對聯變成膠紙粘對聯。

    傍晚請年的時候，在村外的關帝廟看到一幅對聯：

    上聯是：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下聯是：友子龍師卧龍龍友龍師；橫批是：赤膽忠心！

    當時還以為這幅對聯是村裡那位老學究寫的，心生敬佩，問家裡人是誰寫的，沒人知道，後來上網一查，原來是從其它關帝廟抄來的，不過這幅對聯，我覺得是所有關帝廟對聯中最好的一幅。

    請年是老家過年的一個習俗，意思是請去世的先人回家過年，請年都是在大年三十傍晚時分。太陽剛剛下山，但天還沒黑，這時候通往村外的每一條路上，都會看到一夥一夥的大人小孩，成群結隊浩浩蕩蕩，以家族為單位，拿著燒紙，提著鞭炮，來到村外自己的祖墳附近，先燒紙，然後對著祖墳跪下磕頭，磕完頭點燃鞭炮，噼里啪啦陣陣響聲過後，沉睡在祖墳中的先人被驚醒，這時候大人小孩就會放開嗓子大喊：老爺爺，老奶奶，回家過年了！老爺爺，老奶奶，回家過年了！！老爺爺，老奶奶，回家過年了！！！

    請年最高興的當然是小孩子，拿著鞭炮一路走一路放。麥田裡地方開闊，又不怕著火，最適合放衝天炮。衝天炮綁在一根類似於串羊肉串的那種竹籤上，插在地面，點燃炮芯后，衝天炮發出一聲尖叫衝上天空，在天空閃出一道火光，發出一聲巨響，接著是炸成碎屑的紙片象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四處飄散。我和小侄子策策走了一路放了一路，有幾次點燃鞭炮跑開的時候，沒看清周圍地形，差點栽到溝里。

           除夕夜，一家人圍坐在炕上，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但燕過年沒回來，我的心裡總覺得缺點什麼。本該團團圓圓的日子，燕卻一個人在單位值班，難道她不想家？可是，一個三十多歲還沒結婚沒男朋友的女孩子，還會把爺爺奶奶家當成自己的家嗎？我知道燕心中的壓力，也能理解她過年不回來的無奈，可是在燕的婚姻問題上，我實在也覺得無能為力。

    初三下午，我坐在炕上陪母親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封神英雄榜》，狐妖神仙飛來飛去，母親又問我：老家的人都哪裡去了？我便指著電視說：他們都在電視里呢，你看他們飛來飛去的，日子過得多好！母親雖然健忘，卻並不糊塗，知道我在跟她開玩笑，便呵呵呵地笑，很開心的樣子。

    這一集《封神英雄榜》快要放完的時候，突然間屋門推開，燕走了進來，沖著母親和我大聲喊：奶奶！三叔！

    燕穿著一件紅底紫花綢子面的小棉襖，一頭長發並沒有披在身後，而是紮成一條大辮子斜掛在胸前，我心中一動，對燕說道：燕，你總算回來了！你穿這件紅棉襖，像是個春節回娘家的小媳婦！

    老家的習俗，正月初三是出嫁閨女回娘家看望父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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