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海灘的印象,最早來自電影《一江春水向東流》,記得影片結尾,女主角站在黃浦江邊, 徘徊,傷心,絕望, 最後跳江自盡,短短几個鏡頭,道盡上海灘的冷酷和無情。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上海灘本不是鄉下弱女子立身之地, 所有的愁與恨,都和著淚水,隨那一江春水,浩浩東流,一去不返!後來看周潤發主演的《上海灘》,那繁華背後的殘忍,權勢背後的拼殺,愛情背後的掙扎,更讓我這個鄉下人望而生畏,從未有過到上海灘闖蕩一番的雄心壯志。
對上海灘產生感情,希望有一天能去上海看看,是在看了台灣電視劇《春去春又回》之後。剛到加拿大時,在一位台灣朋友家裡,看到一排一排的電視劇錄像帶,借了幾部,二十四小時連軸看,《春去春又回》是其中的一部。劇里講一個鄉下小夥子到上海灘謀生,由一個善良樸實的農村小夥子,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黑社會老大。特別喜歡劇中那位俠骨柔腸的江湖女子形象,比起《上海灘》里那位千金小姐,更讓人喜愛,敬仰,欽佩,是做夢都想遇到的那種女孩子!
這些電視劇描繪的,都是舊日的上海灘。春節回國途經上海,有幸在朋友陪同下,在上海走馬觀花轉了幾個地方,見識了上海灘現在的樣子,上海灘畢竟是上海灘,依舊是強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獄。
現在去上海旅遊的人,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不再是外灘的十里洋場,而是位於浦東與外灘隔江相望的上海新地標:東方明珠電視塔!舊上海有句俗話: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可見當年浦東交通不便貧窮落後的慘狀。鄧小平視察上海后說了一句話:要大力開發建設浦東,短短几個字,讓浦東幾年之間變成了中國的紐約。站在東方明珠電視塔前面環街天橋上四周望去,平安保險的辦公大廈,國際商務中心的雙子塔樓,還有遠處鱗次節比,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賓館酒店,錯落有致,各具特色,彷彿登泰山觀賞連綿起伏的群山,氣勢宏偉,空曠遼闊,賞心悅目!我從未對任何城市的摩天大樓有過好感,但上海灘這片新天地,卻讓我另眼相看!這真要感謝那些規劃專家們,雖說一棟棟大樓高聳入雲,卻毫無紐約曼哈頓的擁擠壓迫之感!
從電視塔走到黃浦江邊,只要幾分鐘,那一江春水,實在令人失望!我和朋友到達江邊剛好是中午,趕上退潮, 江底一半有水,一半是裸露的河床。河床像是鋪了一層厚厚的剛攪拌好的水泥泥漿,黃埔江水則比那黃河泥湯還要渾濁,灰暗的顏色,說是一江污水向東流,再恰當不過!那天天氣很好,天上只有几絲雲彩,但是江邊卻見不到燦爛的陽光,沿著江水遠遠望去,兩岸高樓全籠罩在一片灰色塵霧之中。朋友說黃浦江邊的住宅樓,隨便一套都要上千萬人民幣,我不知道人們買這些樓房的目的是什麼,從居住角度來看,每天對著一江污水和灰濛濛的天空,實在看不出好在什麼地方!
由江邊走回停車場,經過一個商廈的建築工地,正碰上工人們坐在寒風中吃飯, 街上有人推著自行車,車後面馱著各種各樣的貨物,應該是給周圍辦公大樓送貨的,看衣著打扮這些人都是農民工,不知他們會否有宋代詩人張俞的感嘆: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這些農民工,拿最少的工錢,住最破爛的房子,干最重最累最髒的活,可是這個城市並不感激他們,相反,發生災難事故,他們往往成為替罪羊,就像靜安區居民樓發生的那場大火!農民工不僅自己遭到各種歧視,他們的孩子也遭到各種不公待遇!朋友帶我去了一個小衚衕,指著那些破爛低矮的房子說,這裡是他們租住生活的地方,與東方明珠周圍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間間破爛低矮的小房子,讓我想起紐約的貧民窟,拉斯維加斯的下水管道。所不同的是,紐約的貧民窟里,住的是一群懶鬼酒鬼,一群不務正業的流浪漢,拉斯維加斯的下水管道里,住的是一群賭鬼色鬼,一群吸毒販毒的癮君子,而在上海破爛低矮的屋檐下,住的卻是中國最勤勞樸實的一個群體,他們不能與這個城市的人享受同樣的生活,只因為他們出生在農村!這些農民兄弟,或許他們看過《上海灘》,抱著各種各樣的夢想,希望來上海灘一展身手。可當他們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才發現,舊時的上海灘,或許可以憑自己的一雙手,打出一片天地,當今的上海灘,卻讓一雙無形的手徹底霸佔控制著,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為這個城市表面上的繁華,為那些佔有一套套上千萬房子的寄生蟲,流血流淚流汗而已!
朋友在上海出生長大,改革開放初到美國加拿大留學工作,後來回上海發展,送我到機場前,又帶我轉了幾個地方,分別時沉重地說了一句:今日的上海灘,外形離曼哈頓越來越近,靈魂卻離曼哈頓越來越遠!過不幾年,我也要回加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