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在國內讀大學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講的是加拿大一個小鎮發生的故事。丹尼被加拿大小鎮那種質樸優美的風土人情深深吸引,那時候就想,如果有一天,可以在這種小鎮上生活該多好!沒想到,丹尼後來真的來了加拿大,當他駕車經過卡薩布蘭卡這個小鎮,彷彿進入了那部影片的世界。小鎮的名字,讓他想起好萊塢另一部經典影片--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卡薩布蘭卡這部影片,號稱是好萊塢電影史上最凄美的愛情影片,丹尼看過許多遍,只為這個名字,丹尼便毫不猶豫地選擇這個小鎮定居下來。
小鎮有兩個地方,是人們經常的去處:一個是容納幾百人的教堂,一個是乾淨整潔環境優美的咖啡館。丹尼很少去教堂,工作之餘,最喜歡去咖啡館,咖啡館成了丹尼的第二個家。每次丹尼踏進咖啡館,不用自己要什麼,那幾位老太太就會招呼丹尼:「Hi, 丹尼,大杯咖啡,加雙倍的糖和牛奶?」「Hi,丹尼,一個麵包圈,烤完后抹黃油?」「Hi,丹尼,這是今天的報紙,要看嗎?」丹尼的回答都一樣:「是的,請,謝謝!」
丹尼是他給自己取的英文名字,他的中文名字很繞口,中國人都很容易叫錯或說不清楚,更不用說本地西人了。為了和西人同事朋友交流方便,他便選了丹尼這個英文名字,好寫好記又好叫。丹尼通常選擇太陽還沒落山的時候來咖啡館。這個時間咖啡館不忙,丹尼會和那些老太太開開玩笑,聊聊小鎮上的新聞,然後坐到窗口,或讀報,或聽音樂,或看著窗外過往的車輛和行人,胡思亂想。
這是夏日的一個傍晚,丹尼和往常一樣走進咖啡館。咖啡館零星坐著幾個老人,都是常客,丹尼跟他們打聲招呼,徑直走到櫃檯前,眼前的女孩讓丹尼眼睛一亮,心底發出一聲感嘆:好美的女孩!簡直就是英格麗.褒曼-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影片里讓他最崇拜的那位好來塢女影星—的翻版!女孩的一頭捲髮,也象極了英格麗.褒曼在那部影片里的髮型!
「我能幫您什麼?」 女孩微笑著問丹尼
「請來一杯大號咖啡,加雙倍的牛奶和糖!」看到女孩天使般的笑容,丹尼覺得如沐春風,咖啡館里充滿了陽光。
「露西,這是丹尼,他是我們的常客,總是要同樣的咖啡!」旁邊一個老太太沖丹尼點點頭,對女孩講,原來女孩的名字叫露西。
「我知道了,Hi,丹尼,我馬上給你倒咖啡!」露西很大方的沖丹尼一笑,轉身低頭幫丹尼倒咖啡。
丹尼從側面看露西,有個驚奇的發現:露西的左耳戴著一個一塊錢硬幣大小的玉墜,玉墜鑲在她那薄薄的潔白的幾乎透明的小耳朵上,大而鮮艷,非常顯眼。露西幫丹尼沖好咖啡端過來,丹尼把錢遞給她的時候,發現她的右耳戴著同樣的一塊玉墜。兩塊玉墜晶瑩翠綠,本地西人女孩很少戴玉墜,丹尼忍不住讚美一句:「你這對玉墜耳環真漂亮!」
「真的嗎,謝謝你!」露西找了零錢遞給丹尼,很高興的樣子,似乎終於找到一個欣賞自己玉墜的人。
丹尼接過咖啡,想和露西聊幾句,看到身後有人排隊,便沖露西笑了笑,端了咖啡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翻閱當天的報紙。
沒過多久,咖啡館不忙了,露西走出來整理椅子,擦桌子,擦地板。來到丹尼身邊的時候,露西停下來,一邊擦丹尼的桌子,一邊問丹尼:「丹尼,你是中國人嗎?」
「是的,露西。」丹尼目光從報紙轉到露西臉上,看著那張天使般的面孔,心中湧起一股溫馨和快樂,好象英格麗.褒曼真的站在自己眼前。
「那你應該懂玉的真假和好壞了?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對玉墜是真的還是假的,質量是好是壞?」露西說著,摘下那對玉墜,放到丹尼手裡。
「你這對玉墜是哪裡來的?」丹尼把玉墜放在手心,假裝自己很懂的樣子,仔細端詳,心裡卻有些好笑,知道露西大概認為中國人都懂玉,所以才讓自己來鑒別的。
「是我的同學到中國旅遊,回來送給我的!」露西看到丹尼那副認真的樣子,真以為丹尼很懂,期待著丹尼告訴自己這對玉墜的價值。
「你這位同學,是你的男朋友吧?」丹尼突然有種惡作劇的想法,知道露西一定是暑期打工的大學生,想跟露西開個玩笑。
「算不上男朋友,只是好朋友!你說這對玉墜是不是很貴?」露西急著想知道玉墜是不是很貴重。
「是的,這是一對非常珍貴的玉墜,」丹尼看著露西著急的樣子,心裡暗暗發笑,開始編故事,「這種玉在中國有個特殊的名字,叫相思玉!傳說第一個看到女孩戴這種玉的男孩,一生都會想著這個女孩,關心著這個女孩,愛著這個女孩。無論女孩走到那裡,人在何方,只要有這塊玉在身上,那個男孩的思念和關懷,都會伴隨著女孩!」
「你不會騙我吧,真有這麼美好的傳說?送我玉的朋友怎麼沒告訴我?」露西顯然也被這個美好的傳說感動了,有些半信半疑,可看到丹尼那副嚴肅的樣子,又覺得丹尼不象開玩笑騙自己。
「當然是真的,你朋友可能不知道。你好好想想,第一個看到你戴玉墜的男孩是誰?」丹尼忍住笑,心想既然編故事,乾脆編得越象越好,於是一臉認真地問露西。
「我也不知道!我戴幾天了,你是第一個注意到的,」露西拍了拍丹尼的肩膀,繼續說,「你不會是那個男孩吧!」說完咯咯咯笑起來。
「開玩笑,我早結婚了!」丹尼說完,把玉墜還給露西。露西戴好玉墜,說聲謝謝,忙著擦其它桌子去了!
接下來幾個星期,幾乎每次來咖啡館,露西都在,丹尼坐在窗口,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偷偷的看著露西忙這忙那,有時候看她忙得辛苦,恨不能起來幫她干一會,讓她坐下來休息。露西不忙的時候,也會走到她身旁,時常對他開玩笑:你是今天第一個看到我玉墜的男孩!
暑期結束以後,露西離開了小鎮,咖啡館再也見不到那對玉墜。丹尼依舊準時來咖啡館,那些老太太見了他,依舊是那幾句話:「Hi, 丹尼,大杯咖啡,加雙倍的糖和牛奶?」「Hi,丹尼,一個麵包圈,烤完后抹黃油?」「Hi,丹尼,這是今天的報紙,要看嗎?」丹尼的回答還是一樣:「是的,請,謝謝!」 然後丹尼依舊會坐到窗口,或讀報,或聽音樂,或看著窗外過往的車輛和行人。
只是丹尼看著行人的時候,卻比以前看得仔細,希望能再看到那張帶著玉墜長得象英格麗.褒曼一樣的面孔。但這張面孔,一直沒有出現,丹尼心中有一絲失望,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難道這是所謂的相思嗎?李白《長相思》曾說: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自己別說摧心肝了,好象連心痛都說不上,回到家裡,鍋碗瓢盆叮噹響,也很少會想起露西,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相思?這種相思,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天,丹尼又來到咖啡館,要了咖啡坐在窗口,打開隨身帶的中國古代詩詞選集,隨手翻過幾十頁,目光停在李清照的《一剪梅》這首詞上: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丹尼突然覺得,心中的相思,好象是一種閑愁,忙的時候丟在腦後,閑的時候湧上心頭。如同手中的這杯咖啡,沒有它,生活照樣過;有了它,生活多了一份溫馨,多了一份浪漫,甚至多了一份苦澀,生活不再那麼乏味平淡!再細一想,如果因了自己編的那個故事,露西戴著那兩個相思玉墜,無論走到哪裡,都相信會有一個男孩思念著她,關心著她,她為此而開心快樂,自己的這份相思,又怎能說只是閑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