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白衣飄飄的年代,愛情單純簡單。男孩女孩都上高中了,除了那張臉的秀麗或英俊引起對方的注意,異性的身體,只是衣服下的一個輪廓,那個輪廓具體是什麼樣子,是許多少男少女連想都不敢想的。
「啦呀啦…..啦……..啦呀啦……….」,這是電影《追捕》的主題曲,也是日本電影進入中國的序曲,校園裡,大街上,那個年代凡是看過這部電影的年輕人,無不在心裡或嘴上,哼唱著這首風靡一時的歌曲。杜丘,成了那個時代女性崇拜的英雄,真由美,則成了那個時代男人心中的偶像。
「你看,多麼藍的天啊,走過去就融化在藍天里,去吧」,電影里這句經典的對白,成了年輕人的口頭禪,時至今日,當富士康連續發生跳樓事件,人們又想起了這句話和那個跳樓的場景,如果那些跳樓的人想到杜丘,是不是也會轉過身來,向逼迫他們跳樓的罪魁禍首挑戰呢?
她是什麼時候獲得「真由美」這個外號的,是誰給了她這個外號,她也不知道,總之是在看了那部電影以後,同學們都這麼叫她,大概是她那秀麗的容貌,軍人家庭從小訓練出來的颯爽英姿,還有一頭飄飄長發,處處都讓大家覺得她的一舉一動,有真由美的丰姿神韻。
有那麼幾個男同學,開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擺出杜丘的樣子,可惜都是東施效顰,邯鄲學步,有杜丘的不苟言笑,卻沒有杜丘的剛毅冷峻,有杜丘的身高體型,卻沒有杜丘的稜角分明,還有幾個偷偷塞給她小紙條,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哪有一點杜丘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氣慨,她只好一笑置之,直到那次學校的文藝匯演,她覺得,自己見到了心目中的杜丘。
那次匯演,照例是唱革命樣板戲,她演阿慶嫂,扮演刁德一的,是一位高年級的同學,看到這位搭檔,她心裡馬上湧出杜丘的形象,這個刁德一,怎麼跟杜丘那麼象,特別是那幅深沉凝重的表情,不象刁德一的陰險,更象杜丘的磊落。排練過程中,刁德一對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唱腔,都一絲不苟的指導,哪眼光里,也充滿了杜丘對真由美的溫柔。
演出那天,她穿一件藍底白格的短褂,腰系一條白色圍裙,那阿慶嫂的形象,多了一份真由美的溫柔秀麗,不僅英氣逼人,而且楚楚動人。刁德一穿上那套國民黨的軍裝,看到她,似乎一愣,她也突然覺得,國民黨的軍裝穿在刁德一身上,還挺帥,又讓她想起杜丘,但這念頭剛冒出,又給她極力壓下去,這是在演戲,在宣傳革命思想,刁德一是大壞蛋,怎麼能和杜丘相比?
鑼鼓齊鳴,二胡響起,她和刁德一胡傳魁粉墨登場,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台下觀眾不斷拍手叫好,許多同學喊著她的外號:真由美,真由美!也有人直接喊,阿慶嫂,唱得好!刁德一眼睛望著她,充滿深情,下面這一段西皮流水,好像是特意讚美她的:
「適才聽得司令講,阿慶嫂真是不尋常,我佩服你的沉著鎮靜有膽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槍,若無有抗日救國的好思想,焉能夠捨己救人不慌張!」
她深情地望著他,接下來唱:
「參謀長休要謬誇獎,捨己救人不敢當,開茶館,盼興旺,江湖義氣第一樁, 司令常來又常往,我有心背靠大樹好乘涼,也是司令洪福廣,方能遇難又呈祥。」
刁德一,杜丘!杜丘,刁德一!她腦子有些亂,聽他接著唱道:
「新四軍久在沙家浜,這棵大樹有陰涼,你與他們常來往,想必是安排照應更周詳! 」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眼前的人,不是刁德一,而是杜丘,這是真的,她這樣想著,喉嚨卻自然而然的接著唱下去:
「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人—走,茶就涼,有什麼周詳不周詳! 」
那次演出結束后,她又多了一個外號:阿慶嫂!多年後她想起那次演出,總會想,那一刻,阿慶嫂就是真由美,刁德一就是杜丘,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戲,誰能說那不是真的呢?只要曾經擁有,又何必在乎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