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勞工節的那一天,是加拿大和美國的共同節日,也是夏天的最後一個節日,過了勞工節長周末,學校開學,旅遊旺季也告結束。傑西卡從生日那天以後,一直沒見周明來找自己,覺得有些奇怪,就在勞工節這天中午,到周明的攤位找他。
這一天天氣很熱,傑西卡走近周明的畫攤,見周明坐在太陽底下,帳篷里坐著一個小女孩,周明正在低頭幫她畫著。中午的太陽,直射下來,周明的額頭和手背上,涔出絲絲汗水,周明見到傑西卡,穿的和自己第一次在這裡見到她時完全一樣,臉上漾著笑容,看起來比第一次見面開心多了。傑西卡向周明擺擺手,對他說:「這麼早就忙上了。」
周明沒有停筆,一邊畫一邊對她講:「你稍等一會,我馬上畫完了。」
傑西卡站到魔鬼城堡的門口,遊客進進出出,覺得人生很奇妙,就像這些到魔鬼城堡體驗恐怖刺激的遊客,大家從不同的地方來到大瀑布,又在同一個時間在這個城堡里相遇,又在城堡里對著同一個恐怖景象嚇得大喊大叫,這是何等的有緣。但是出了城堡,大家各自去到下一個景點,不留下任何痕迹。但也有的人,象自己和周明一樣,生活的軌跡,在相互交叉的這一刻,留下刻骨的記憶,從此的生活,多了一份牽挂,一種希望,甚至是一種無奈,而這種無奈中,又常常會夾雜著某種甜蜜的感覺。
周明畫完,客人走了,就問傑西卡:「我還想去找你呢,你那晚和弗蘭克喝了那麼多,身體沒事吧。」
「是啊,還好你沒醉,你那天晚上什麼時候走的?我醒來的時候你們都不見了。」
「我把你扶到床上,你睡的很香,出來看到弗蘭克酒已經醒了,他說他幫你收拾一下屋子,我就先走了,回到這裡,一直忙到兩點多才回家。」
「什麼,你說你十點鐘就走了?」
「是啊,這幾天一直沒見到你,我還要問你,你那晚一直要我幫忙,到底是什麼事?」
聽周明這麼一說,傑西卡意識到,那晚在自己床上的,不是周明,而是弗蘭克,腦袋一陣暈眩,望著周明不說話。
周明看她獃獃的,有些神不守舍,忙拉起她的手,緊緊握著,問她:「怎麼了,不舒服?」
傑西卡的手讓周明握著,自己也不知是悲是恨,怎麼會這樣陰差陽錯,自己這幾天一直牽挂的人,居然不是他,心底感到一種深深的失望,從周明手裡把手掙脫開,說道:「沒事,我以為弗蘭克喝醉了,是你扶他離開的。」
「他是有些醉了,但沒你醉得那麼厲害。」周明覺得傑西卡的手,掙開自己時,很用力,好像有些生氣的樣子。
「我早晨醒來后,看見屋子打掃得乾淨整齊,還以為是你收拾的呢。你忙吧,我走了。」傑西卡說完,也沒等周明再說別的,就急急地走了,心裡不知是恨周明還是恨弗蘭克,或者兩個人都恨,或者根本不是恨,而是失望,對兩個人都很失望。
周明看她來的時候高高興興,本想跟她多聊一會,問她夏天以後有什麼打算,但突然看她有些不高興,就這樣匆匆走了,心裡有些納悶,難道她是怪自己那天晚上走的太早?這一天雖然一直在忙,周明心裡,卻一直有些疑惑。
過了勞工節,生意一下子淡了很多,夜裡開始有些冷,街道上遊客也不多。這天晚上十點左右,周明一個人正閑得無聊,翻著幾本畫報消磨時間,弗蘭克開著車,停在畫攤的街道旁邊,走下車來對他說:「畫家,收攤吧,一起去喝杯酒。」
給傑西卡過完生日以後,周明也一直沒有見到弗蘭克,傑西卡那天有些不高興的走了,周明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原因,覺得也許與弗蘭克有關,剛好趁這個機會問問他。
椅子畫架和各種用品都塞到弗蘭克的後車廂里,周明坐進車裡,問弗蘭克去哪?弗蘭克說強尼告訴自己,這裡有一家新開的脫衣舞酒吧,環境很好,就去那裡。周明一聽,知道是強尼和自己去的那一家,自己後來再沒去過,回多倫多之前,再去消遙一次也不錯。
路上弗蘭克只是開車,也不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
周明問他:「你最近有沒有見過傑西卡?」
「沒有啊,生日那天以後,再沒有見過她,你見過他嗎?」弗蘭克似乎急於想知道傑西卡的近況。
「她勞工節那天中午來攤位找我,來的時候高高興興,但說了幾句話,突然有些不開心,匆匆走了,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周明覺得這事可能跟弗蘭克有關,因為那天傑西卡也提到了弗蘭克。
「傑西卡都說了些什麼?」弗蘭克急忙問。
「她問我那天晚上什麼時候離開的,我說我先走的,你留下來幫她收拾房間。」
「後來呢?」
「她說她以為你也醉了,是我送你回家,又回來幫她打掃屋子的。」
「還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了,你那天晚上什麼時候走的?」周明問弗蘭克。
「我幫她把客廳廚房收拾乾淨就走了。」看來傑西卡並沒有把真相告訴周明,這讓弗蘭克鬆了一口氣。
「傑西卡那個晚上說過幾次要我幫她個忙,但又沒說要幫什麼,她以前有沒有問過你。」
「沒有,我好像在酒桌上也聽她這麼說過,不會是要求你和你老婆離婚吧?」聽了周明剛才一番話,弗蘭克知道傑西卡雖然知道了真相,但並沒有告訴周明,也沒來找自己,也許她並不怪自己,這樣想著,幾天來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心情也好了許多,又開起了玩笑。
「別瞎扯了,夏天過去了,你下一站準備去什麼地方?」周明轉了個話題。
「還沒想好,十月份我會到溫哥華住一段時間,冬天可能會去拉斯維加斯,那是賭城,有很多比賽,想去碰碰運氣。」
「你沒想過去學點別的專業嗎?」
「都這個年齡了,還學什麼。我在撲克上已經交了很多學費,現在退出來,前功盡棄。好在我現在經濟上還沒有任何問題,將來有一天,如果真的輸得一無所有,沒有退路了,也許會改變主意吧。」
「只怕到那個時候,想改變主意已經晚了。」
「沒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今天有酒,今天先好好享受。」
弗蘭克繞了許多街道,才找到那家脫衣舞廳,周明來過一次,知道要買票,便徑直走到窗口,買了兩張票,進到大廳里,人不多,附近大學都開學了,不象上次和強尼來時坐了很多大學生,靠近前面的幾排桌子都有位置,兩人便在舞台正面,揀一張空桌子坐下。一個穿著超短裙挺著一對大胸的金髮女郎走過來,問他們要喝什麼,弗蘭克想起那天晚上傑西卡調的朗姆酒非常好,就要了兩杯。
舞廳里一點也不噪雜,若是音樂停下來,顯得很安靜。客人分散坐者,有人孤零零的,也有幾個人一起的,還有一男一女的,不知是夫妻,男女朋友,還是普通朋友,一個個輕聲細語,顯得那麼和氣。幾個舞女,只有一塊布條遮著下身,在客人中穿來走去,看到那個客人順眼,便停下來攀談幾句,然後問要不要到後面的單間單獨跳一個,客人對這些舞女也非常尊重,這也是一份正當的職業,與在辦公室上班,沒有什麼區別或貴賤之分,讓你感覺這裡根本不象一個色情場所,反而象個情人約會的地方。
周明這次已經不象第一次那麼激動,時而和弗蘭克閑聊著國內的一些事情,時而把目光投向舞台上扭動的身體。這次因為離舞台近,人又少,看得清楚,發現每個舞女好像都紋了身,多數在肩膀,兩臀,腰間,大腿旁,紋著玫瑰,百合,小鳥,老鷹,有一個身上紋著一條龍,從腹部蜿蜒爬伸到兩腿之間,既增加那些美麗胴體的性感,又多出一份藝術的情調。有一個舞女竟然在後腰上紋了一個漢字的「笑」字,周明看到了,心裡也暗暗笑起來,對弗蘭克講:「這個地方不象色情場所,倒像是個裸體藝術展覽館。」
弗蘭克說:「從這種地方,確實能看出人的素質差別,也能看出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差別。我在國內工作那些年,也去過一些算是高檔的色情場所,但那些人的素質,無論是服務的還是被服務的,都好像心裡有鬼似的。」
「國內色情行業,就像賭場一樣,都是不合法的,但這些暴利行業,肯定會有人去做,大家憑著權勢,財力,你爭我奪,從事這一行和去這些地方的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做,好像自己有罪似的,其實真正有罪的話,也是後面經營操縱這些行業的人。」周明一直認為,這裡的賭場色情場所,合法經營,依法管理,中國應該參考,只是中國那種制度下,法律如同虛設,這些行業縱然合法了,也不會象這裡這樣,因為人的素質,在這些行業中,扮演著很重要的作用。
「你說的對,中國每次掃黃,總是把那些從事這一行的女孩子曝光,那些靠這些女孩子賺錢的人,有幾個曝光的。」
這時候有個很漂亮的金髮舞女走到周明和弗蘭克桌旁,騷首弄姿,風情萬種,問弗蘭克和周明要不要到後面單間里,單獨跳一個。周明問弗蘭克,單間里跳有什麼不同,弗蘭克說單間里跳的話,你可以摸這些舞女,也不貴,跳一首樂曲只要二十塊錢。弗蘭克對周明說,這個女孩很美,要不要跟她到後面跳一個?
周明有些好奇,便說:「過一會吧,先喝幾杯酒壯壯膽!」
弗蘭克便對那個女孩說,我們先喝幾杯酒,過一會再叫你,女孩很失望的走開了。這時聽到舞台後面的播音員大聲喊著:「下面由傑西卡小姐和娜塔莎小姐為大家表演激情的雙人舞蹈,請大家鼓掌歡迎。」話音剛落,震耳的樂聲響起,歌曲是一首著名的老歌:Shake and Dance With Me (和我一起蹦跳)
Girl, you got that sexy smile 女孩,你那性感的微笑
You move, it』s driving me wild 你的一舉一動,都讓我瘋狂
Girl, I kinda kinda like your style 女孩,我喜歡你獨特的風格
For you I』d walk a country mile 為了你,我不惜跋涉千里
Shake and dance with me (Ooh, baby) 和我一起蹦跳吧,寶貝
Every night and day (Yeah, hey, hey, hey) 來來來,每一天,每一夜
Shake and dance with me 和我一起蹦跳吧,
Where funky people play 伴著爵士的音樂
伴著歌聲,兩個女孩從舞台後的簾幕里,緩緩走了出來,然後隨著音樂節奏扭著腰肢,舞動著胳臂,來到舞台中央。
當鎂光燈照在其中一個女孩的臉上時,周明和弗蘭克都驚呆了,這個女孩居然是傑西卡,是他們認識的傑西卡,是和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傑西卡,是和他們剛剛度過一個生日的傑西卡!另一個女孩,正是住在傑西卡樓上的娜塔莎。
傑西卡那潔白的身體,在鎂光燈中,越發顯得皎潔,她和娜塔莎趴在舞台上,做著各種相互愛撫的姿勢和動作,後來她站起來,偶然往台下掃了一眼,猛然發現周明和弗蘭克坐在台前,獃獃的看著自己,心裡一驚,這兩個人怎麼會來這裡!但那震耳的音樂與節奏,似乎很快驅除了她的不安,她那些大膽狂放的動作,周明怎麼也不能將她與月夜下拉二胡的傑西卡聯繫起來。音樂結束后,傑西卡一絲不掛的走到舞台前面,彎身揀起剛才脫掉的衣服,掃了周明和弗蘭克一眼,臉色凝重,目光中帶著一種幽怨,沒說話,轉身離去。
周明對弗蘭克說,咱們走吧,別看了!
兩個人一路上都沒講話,弗蘭克把車開到家門口,幫周明把東西搬進屋裡,對周明說:「想不到傑西卡是跳脫衣舞的!」口氣裡帶著惋惜和遺憾。
「我一直覺得她有什麼瞞著我們,現在我明白了,她為什麼總帶著一種傷感。」周明對傑西卡跳脫衣舞,並沒覺得有什麼丟人的,這跟強尼在在賭場發牌沒什麼區別,只是奇怪,她是怎麼走入這一行的,心想一定要找個時間,好好和她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