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走後,弗蘭克開始靜下心來打牌。玩德州撲克,需要極大的耐心,弗蘭克每次在牌桌坐下,心裡總會先默念一句話:莫大之利,源於須臾之忍,莫大之禍,起於須臾之不忍焉。這句話,對於玩德州撲克的人,就象武林中人人追求的武功秘訣,看起來簡單,要真正悟透學會,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牌桌上有三個對手是以前經常一起玩的, 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個性與玩法。其它的不認識,看來是遊客,其中有個老頭,大家都叫他鮑勃,看來很有錢,輸贏不太在乎,玩的很松,是條大魚,撲克牌桌上,人們把那些什麼牌都要玩的,從不棄牌的人稱作魚,這些人最後肯定會輸錢。有財神爺在,看來今天要發財了。鮑勃的運氣開始很好,什麼爛牌都跟注,要麼形成兩對,要麼形成同花或順子,氣的另外幾個人直瞪眼,也開始學鮑勃的玩法,可是沒有鮑勃的運氣,兩個多小時,幾個人的籌碼都堆到了鮑勃面前,足有兩千多,幾個人還不服氣,補買籌碼繼續玩。
弗蘭克知道鮑勃的這種玩法,運氣好的時候會大贏,時間一長,很快會全輸掉,其間自己雖然跟過幾次,但鮑勃的牌運風頭正勁,牌桌上大家常說,撞槍口,也不要去撞別人的好運(You can't beat the luck!)),看到勢頭不對,乖乖棄牌投降,莫大之利,源於須臾之忍,這個時候,誰有耐心,誰能忍到最後,誰就能笑到最後!
弗蘭克一直沒有什麼好牌,便擺弄籌碼玩,自己的建築知識好像在這裡發揮了作用,籌碼一會擺成金字塔型,一會搭成城牆的樣子,一會圍成一個圓柱體,看得同桌的對手一個勁讚歎,直說多虧大家不是賭拼積木,否則輸定了。
這樣忍了兩個多小時,弗蘭克基本上是看了底牌就扔掉,輸了大約100塊錢,終於拿到一對A,是遊戲中最好的底牌。鮑勃先加註到五十塊,有兩個人跟進,弗蘭克把自己的籌碼大約400塊,全押進去,鮑勃跟進,另外兩個對手全棄牌,翻開底牌,鮑勃底牌是一對10。玩得稍微保守的玩家,遇到對手全進的情形,一對10一定會放棄的,只有鮑勃這種魚才會跟進。共用牌對鮑勃沒有任何幫助,弗蘭克輕易贏了這手牌,籌碼幾乎翻了一倍,達到900多。
又玩了一會,鮑勃的籌碼在另一次全進中,全部輸給了另一個人,嘴裡罵了幾句髒話,站起來走了,弗蘭克心想,大魚死了,剩下的玩家全是漁夫,玩下去只有兩敗俱傷,便宜賭場,算下來,兩個多小時,贏了四百多塊,不錯了,於是自己也說聲不玩了,收好籌碼,到櫃檯換成現金,下班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嘴裡哼起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歌:
…………………
如果你一定要玩德州撲克
年輕人
你一定要學會控制自己
你一定要知道
什麼時候該堅持
什麼時候該放棄
什麼時候該走開
什麼時候該逃離
當你玩牌的時候
千萬不要數錢
勝負決出之後
你有足夠的時間
計算自己的輸贏
…………………
這是歌詞的中間一段,這首歌是六十年代美國著名鄉村音樂歌手肯尼.羅傑斯(Kenny Rogers)在電影《賭徒故事》(The Gambler)里演唱的,曾經風靡一時。隨著這幾年德州撲克在美國加拿大流行,這首歌幾乎成了每個德州撲克玩家的座右銘。
這個時候,已經凌晨三點了,旅遊區空蕩蕩的,偶爾能看到幾個人影,在街道上晃晃悠悠,轉眼間,又不見了,一排排霓虹燈,不停的閃爍著,為寂靜的夜晚,增添了一些生氣,為幾個孤獨的夜遊者,增加了一點安全感。走進自己租房的小區,四周馬上暗下來,稀稀疏疏的路燈,本來就不太亮,有一些還壞了不工作,多數房屋門廊前的燈,也都熄滅了。
弗蘭克加快了腳步,拐到自己的街道時,突然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用英語在喊,「站住,站住,我的包,我的包!」同時看到一個人影向自己這邊跑來,後面有人在追,但跑得很慢,估計是穿了高跟鞋的緣故。前面的人跑到離弗蘭克只有幾米的地方,突然停下來,燈光下,兩個人都叫了聲對方的名字。弗蘭克認識這個傢伙,名叫大衛, 是一個白人小混混,吸毒酗酒偷東西,有了錢也到賭場玩撲克,心並不壞,玩牌的時候,給小費挺大方,自己請他吃過飯,他贏了錢,也會給自己買瓶啤酒,可惜染上這些惡習,無法自拔,今天被抓進去,明天又放出來,是警察局的常客。估計這兩天沒錢,癮犯了,所以鋌而走險,公然搶劫。
大衛看到是弗蘭克,哀求道,「求求你,放過我,我需要錢。」
弗蘭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一百塊的紙幣,塞給大衛,順手從他手裡把包奪過來,小聲說:「快跑吧,她要追上來了。」
大衛接過錢,包讓弗蘭克奪去,也沒反抗,說聲謝謝,肩膀故意撞了弗蘭克一下,跑掉了。
等到那個女人氣喘吁吁一拐一拐地追上來,大衛已經轉過街角,看不到人影了。
「你的包在這裡!你是中國人嗎?」弗蘭克看到對方是個亞裔女人,一邊把包遞給她,一邊用英文問她。
「謝謝你,謝謝你!你講普通話?」她也用英文問他,大概跑的急了,彎著腰,喘著粗氣。
「是的,你別追了,看看包里有沒有少什麼。」弗蘭克這次直接用普通話跟她講。
「謝謝,謝謝,我叫傑西卡。」傑西卡連聲說著謝謝,打開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皮夾,打開看了看,鬆了口氣,繼續說道,「謝天謝地,卡都在,要不就麻煩了。」
「我叫弗蘭克,就住在那棟新裝修的房子里。」弗蘭克手指著老王的房子
「這麼巧!我也住在那棟房子里,右邊樓下那個單元。」傑西卡伸出手,與弗蘭克握手,覺得安全了許多。
「我知道了,你認識周明吧,哪個畫家,他住在我樓下,提起過你。」
「你們認識,太好了。我租房就是他介紹的。」
「你的包怎麼被那個傢伙搶走的?沒受傷吧?」
「沒事。我剛轉過街角,這傢伙就從小義大利餐館的屋后竄出來,奪走我的包就跑,也不知他是怎麼看見我的。」
「你沒傷著吧?」
「沒有,跑的時候,腳扭了一下,不礙事。」
說著話,兩個人已經來到門口, 傑西卡對弗蘭克說:「進我屋坐會吧,喝杯茶。」
弗蘭克也沒推辭,跟著傑西卡進了她的客廳。屋裡沒什麼擺設,但非常簡潔整齊,一切擺放得井井有條。
「隨便坐,我去燒水沏茶。」傑西卡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個電水壺,倒上水,插上電源,然後又找茶葉。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這個小區很不安全的!」弗蘭克注意到,傑西卡長得很美,是那種很成熟很豐滿的美。
「我在酒吧上班,平常都是和樓上的同伴一起回來,今天她和朋友出去了,另一個朋友下班去賭場,把我送到維多利亞街口,我一個人走回來,沒想到就碰上這個無賴,你怎麼把包搶過來的。」
「我認識那個小無賴,你大概想不到吧?」
「你們認識?你怎麼會認識那種人?你是在賭場工作嗎?」弗蘭克認識那個搶劫自己的無賴,確實讓傑西卡很吃驚,看著他,想急於知道弗蘭克是做什麼的。
「我以前在賭場工作過,後來辭職不幹了,現在每天在賭場玩德州撲克,附近的許多人我都認識。」
「原來是這樣!我有一些朋友,也喜歡玩這個遊戲,現在好像很流行的。」
傑西卡一直站在廚房裡和弗蘭克說話,直到水開了,茶沖好,這才端著茶壺走到客廳,把茶壺放到茶几上,倒了兩杯,遞給弗蘭克一杯,自己拿起一杯,然後在弗蘭克身邊坐下。兩人離得很近,一股很濃的脂粉香味,從傑西卡身上散發出來,完全蓋過了茶的香氣,讓弗蘭克感到有些暈眩,心跳加速,他連忙把茶杯放到嘴邊,輕輕品嘗了幾口,然後故作輕鬆地對傑西卡說:「這茶真好,你喜歡喝茶?」
「喝茶就那麼回事,我更喜歡抽煙,」傑西卡說著,從茶几的抽屜里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點上,問弗蘭克,「你抽不抽煙?」
「在國內的時候抽煙,出國后就戒了。這裡的煙太貴了,一盒十多塊,一天就抽完了,比吃飯還貴。」
「沒辦法,我也想戒,但戒不了。」傑西卡朝空中吐了一個煙圈,長長嘆了一口氣,問弗蘭克,「你家人呢,不在這裡?」
「老婆孩子在多倫多,不過早離婚了。」
「為什麼?」
「為了打撲克,把工作辭掉了,後來又輸得一蹋糊塗,為了不連累老婆孩子,只好離婚了。」
「打撲克贏錢,不容易。我聽說很多人為了這個離婚的。」
「你呢,你怎麼也一個人住?」弗蘭克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也會一個人住。
「跟你一樣,也早離婚了,不過不是因為打撲克,而是因為看錯了人,算了,不提了。」傑西卡又深深嘆了一口氣。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一個不斷的抽煙,一個不斷地品茶,煙味,茶味,脂粉味,在空氣中混合起來,伴著一縷一縷的輕煙,讓整個客廳,充滿了一種萎靡暖昧的氣氛,弗蘭克覺得有些不自然,便放下茶杯,站起身對傑西卡說:「太晚了,你休息吧,咱們改天再聊。」
「今晚太謝謝你了。」傑西卡送走弗蘭克,回身把門關好,回到沙發上,看著剛才被搶走的包,想到自己一個女人,為了生活到處奔波,今天又遭到搶劫,也是來加拿大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命運,怎麼會是這樣呢,不禁悲從心起,一顆顆淚珠,從臉上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