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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過來,你們倆。」在通州北苑地鐵站檢票口,一位大蓋帽老兄——城管還是保安(我總是分不清,因為態度都挺牛),把正要進站的我和兒子攔住了。
「把身份證拿出來,到那裡登記一下。」大蓋帽說,他歪了歪腦袋,用下巴點著檢票口旁的一間小屋示意了一下。我看見有個年輕小夥子正朝那門裡走去,估計也是被攔住的。
「我沒有身份證。」我說。
「什麼?沒身份證?」大蓋帽的眼睛瞪了起來,一口京腔嚷嚷得過路的人直看我們。
我趕緊解釋。「是這樣。我一直住在國外很多年,身份證早過期了,我也沒帶著。」
「那,你有什麼證件能證明你的身份呢?護照有沒有?」大蓋帽問。
「護照我放家裡了。」我一邊說著,連忙打開包亂翻一氣,指望能翻出個什麼玩意兒來證明我是個良民。可是回國前我把借書證呀駕照什麼的都放家了,這次在北京住朋友家,護照也放人家裡沒帶出來。現在錢包里只有一張JCB信用卡。「我只有這個。」我拿出信用卡給他看。
「嗨,這能證明什麼呀?!上面又沒寫你是誰,幹什麼的。」大蓋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那怎麼辦呀?」我有些慌了。倒是聽說過城管會在街上逮著人查居留證,可仗著自己長得不像民工,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番遭遇。我有些後悔,早知道至少應該帶份護照複印件在身上呀。聽說沒證件的話,弄不好會給帶到局子里蹲一夜。要是進去了就不好說啦,讓你躲貓貓你不幹都不行,你想,就連身強力壯的湖南大學生都沒熬過去,我這身子骨絕對不盯。
「我們真的是從國外回來探親的,怕小偷把護照偷走了,所以沒敢隨身帶著。」我只好儘力做出誠實的表情,用非常誠懇的語調解釋道。大蓋帽盯著我,像在琢磨我是不是在撒謊。我手還在不斷地翻著包,企望能有奇迹發生,但終於絕望了。包里的玩意兒真不少:錢夾子、眉筆口紅梳子小鏡子、效率手冊、筆、瑞士軍刀、指南針、小手電筒、手機、手絹、紙巾、巧克力......卻沒有一樣東西能證明得了我是誰。一時間我一籌莫展。
我頭一次發現,如果沒有那些身份證介紹信什麼的,一個人要想證明自己是誰,並且讓人相信自己真的是誰,還確實是一件挺困難的事兒。
幸虧兒子英明,他為了能買半票,把學生證帶來了,上面印著他學校的名字,他的名字,還貼著一張照片,照片上他穿著黑色校服,笑眯眯的,脖子上清清楚楚壓著一個校徽紋樣的鋼印。
多虧這張學生證!大蓋帽揮揮手,終於放過了我們。我和兒子長舒了一口氣,走向檢票口的時候,聽到後面大蓋帽甩過來一句話:「你們不是來上訪的吧?」
我沒說話。我想這大概是大蓋帽想表現一下他的「幽默感」吧,但兒子很詫異。
「媽,他為什麼問我們是不是來上網的?這裡又不是網吧。」他不懂上訪的含義,聽成了上網。
「不是上網,是上訪。」
「什麼叫上訪?」
「唉,一時半會兒跟你解釋不清,回頭告訴你吧。」
兒子兩歲到日本,現在快高中畢業了。今年春假我帶他到北京,讓他看看故宮天壇頤和園鳥巢,想趁他離家獨立生活之前,給這個在異國他鄉長大的小華人上一場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課。沒想到剛到北京第二天,上的第一課就是:什麼叫上訪。
我百思不得其解。在一個春光明媚和平寧靜的早晨,一個長相淳樸憨厚(絕對不像被通緝分子),穿著乾淨整潔(絕對不像逃難要飯的),舉止文雅莊重(絕對不像精神病。根據某位大學教授的理論,干這個的精神都不正常)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留著寸頭背著書包、長相與中年婦女十分相像的高中男孩子(無拐騙青少年之嫌,當然也不會是亂搞男女關係),既沒有賊眉鼠眼東張西望形跡可疑,也沒有隨地吐痰亂闖紅燈不聽工作人員指示逃避行李檢查(沒有任何違法亂紀之舉),倆人都操著標準的普通話(雖然帶點兒地方口音,但絕對是國人無疑),走在首都的地鐵口,卻突然被命令站住,要你拿出證件檢查,因為怕你來告狀。
心裡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