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友
通過了HR的面試,最後要和老闆見一面。坐在寬大舒適的辦公室,對面是一個又矮又胖,六十歲上下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種咄咄逼人的霸氣,同他談話,我有一點惴惴然。「老闆,市場經理有急事,這個電話您得接。」秘書進來輕聲地說。老闆對我說了聲對不起,拿起了電話。從開始的和風細雨,繼而的西風亂雨到後來的狂風暴雨。我目睹了有生以來最精彩的髒話大串燒一條龍。「You are a son of a *****,how can you lose that deal. Go home to see the F******mirror. Go to hell, you really piss me off, you bastard……」。隨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鏗鏘有力,他兩眼泛著凶光,吐沫星子亂飛。他的左手上下飛舞,拳頭重重地敲擊的桌面,一浪高過一浪。我偷眼看到他的左手腕上是一塊金光閃閃的Rolex腕錶。我的心也隨著他的左手一上一下,驚恐萬分。那是上萬美元的名表!「求求您了,把表摘下來再罵。」我心裡吶喊著。大約過了五分鐘,大該是罵累了,他的口氣緩和下來,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電話,最後的一句差點讓我掉了下巴。「Have a good weekend. Let』s have a drink tonight.」。我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人,這時的我已經決定不要這份工作。「Sorry, I can be a jerk sometime, but nothing』s personal. Where were we?」他轉向我,繼續面試。因為決心已下,我就毫無畏懼地提出了若干要求,並附加了一句:「I want to be off at 3 o』clock.」。三天後,我收到了Job Offer Package,我的要求全部答應。猶豫了一天,但下午三點下班的誘惑實在太大。一個星期後,我上班了。後來老闆告訴我是因為那天我的討價還價,據理力爭,他才收了我。我也明白了什麼叫歪打正著。
以後的日子我小心翼翼的工作,把手中的活盡量做到完美,到他辦公室前,總會把能發生的狀況全想一遍,並做好充分準備。往往是他還沒開口,我就把資料送到桌前。因為我的努力,我的工作態度,他有時會從牙縫裡擠出一句「Thank You.」看得出,他滿意。在三年的時間裡,他對我大吼過幾次,拍過兩次桌子,但從沒有帶過髒字,在辦公室已算奇迹。處久了,我也知道了他的秉性習慣。他的父親是三十年代初來到美國的「Paper Son」(當時廣東農村一帶有人賣假造文件來美國,冒充某人的兒子。) 來美國後接連生了五,六個孩子,老闆就是其中最弱小的一個。早期移民的艱難,生活的困苦讓他從小就知道要堅強,要拼搏。他沒有上過大學,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打下了一片天地。他有兩家公司,二百多名員工,身價千萬。他的經歷讓我想起了日本《阿信的故事》。他有時會在休息時給我們講他吃不飽,被白人孩子欺負的故事。他的身上有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而他管理公司的魄力也贏得我的敬重。 我和他,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居然成為推心置腹的忘年交。我會請教他生活上的一些困惑,他也會毫無保留地給我建議。後來,由於公司遷址,離我家太遠,我換了另一份工作,但還是跟他時有聯絡,我參加了他女兒的結婚典禮,他太太的服裝展,和他的一家人成為朋友。
今天,老闆已經退休,過著每星期打高爾夫球的悠閑日子。我有時間的時候會打電話給他,一起吃一頓飯,陪他聊一會兒天。我教會了他如何使用電腦,如何發Email。如今的他能在Facebook上與兒子聊天。偶爾我會收到他轉發的一篇故事或幾則笑話。他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也是一個智慧的老人。從他的身上我學到許多人生的功課。真心的希望他晚年幸福,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