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大院長大的孩子或多或少有一點與眾不同。大人們來自全國各地,到處聽到不同的鄉音。直到上高中,碰到從北京衚衕里出來的同學,我才知道自己的北京話有多麼的不地道。軍隊大院自成世界,門口有持槍的衛兵站崗,小賣部有外面不多見的食品,還記得春節有寬寬的帶魚和上乘的雜拌糖。七十年代,這足以讓我們沾沾自喜,再加上那一身草綠軍裝,優越感?多少有一點吧。
我的童年就是在這樣的大院里度過的。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現在回想起來卻滿是溫馨,美好。最難忘的是暑假的日子,那時沒有奧數,英語,幾個同學湊在一起做半個小時暑期作業便開始快樂的一天。我家有一輛28飛鴿,成了寶貝,三五成群跑到操場,你教我, 我推你,那操場可是軍人操練的地方,寬闊,平坦!當年學會騎自行車就象今天16歲的孩子拿到駕照一樣,快樂指數相同。中午時分,跑回家匆匆忙忙吃一碗飯,又相約去游泳場,一毛錢一張票,在那裡可以玩到五六點。一個夏天,我們的皮膚都晒成了漂亮的古銅色。還記得媽媽怪我,白凈凈的女孩兒成了小黑人。周末的晚上,拿著馬扎板凳在操場上看電影也是一大樂子。說也奇怪,看了那麼多電影,現在卻記不起幾部。
那個年代,雖沒有吃過山珍海味,也沒挨過餓。軍隊的食堂比地方要好很多。有一陣兒,我們家不太開火,每天傍晚時分,我都會提著三層飯盒去打飯,最低層是白粥,中間是菜,上面是饅頭或包子。我最喜歡的一道菜是炒腰花。兩毛錢一份,濃香四溢,軟滑鮮嫩,真是人間美味。多年後,在美國一家上海飯店吃過蒜炒腰花,無論怎樣努力想象,也沒有當年的那個齒頰留香的感覺。那時溫飽不成問題,而時尚,流行卻不知為何物,但青春期的女孩兒也知道臭美。還記得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姐姐家有一台縫紉機,我們把軍裝改良,上衣的背後鉔兩道,腰間就小了兩寸,褲筒改瘦,穿在身上,立刻不一樣,不但有了腰身,連腿也變得修長了。後來我們還做過喇叭褲,只是還沒來及穿就被爸爸搶走了……記憶中還有一條駝色的圍脖,那是一個桶狀的圍巾,從頭上套進,正好卡在脖子上,冬天很是保暖,而用皮筋把一端綁住,翻過來就是一頂漂亮的帽子。
為什麼往事不堪回首?這些瑣碎的往事,因為回首,都變得有了溫度,暖融融的。它不但記錄了我們那代人的艱苦,也承載著我們的單純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