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欣賞劇作家賴聲川,看過他的舞台劇《暗戀桃花源》,那種流水般的清新,雋永,十分迷戀。得知他的《寶島一村》再次來美,當然要去。三個多小時的話劇,有笑,有淚,也有更多的思考與感慨。人生到底是偶然還是必然?是選擇還是定數?歷史需要記憶還是需要遺忘?
49年,超過百萬的軍人,家屬撤離大陸,來到台灣,成為空前罕見的大移民潮。他們原本以為暫時落腳在眷村,在思念,想家,懷舊,掙扎中不知不覺落地生根,過了一輩子。四面八方的鄉音,五湖四海的人們,在那小小的眷村成為左鄰右舍,互相依賴,彼此信靠。那份緊密的群聚情感與專屬的生活記憶,獨特又傳奇。這部劇不是一個理性的歷史記錄,而是由心而來的情感寄託。正因為如此,它深深打動了我。
也許是意猶未盡,思想還停留在劇中,回家的路上,心不在焉,竟然走錯路。高速公路上車輛不多,燈影幢幢,深邃的夜,溫暖的光,感傷的音樂,寂靜的夜晚,恍恍惚惚中竟有如此多的感嘆!其實,人真正能夠掌控的東西有多少呢?出生,成長,衰老,死亡,哪一件是計劃好的,預料中的?冥冥之中的安排,緣分,宿命豈是你我可以明白的?人的一生,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一顆沙粒,是一段唏噓的故事,一本五味陳雜的書。正如劇中的主人翁老趙,陰差陽錯地從北京來到台灣,稀里糊塗地娶了太太,生了三個子女,本以為暫住眷村的他,卻在那裡度過了五十多個春秋,最終死在那片土地。而他的兒子在回北京尋根的那一刻,也發現他們根本就不姓趙。或許人生原本就是一個過程,是一路風塵里匆匆過客。雖是路過,也要走好,珍惜與努力; 也有喜悅,牽掛和留戀。活過,哭過,笑過,經歷過,在人間走過一遭,總是要留下一些美好吧?
造物弄人,物是人非,似水流年。個人的命運,乃至國家的興衰,或許都有太多的天意。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前離開中國,那片貧瘠落後的土地,如今卻是富豪輩出,揚眉吐氣的強國?而曾經被人羨慕的回國省親,今日變成美國窮農民又回來的玩笑。二十年後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真的不敢預料。中國動蕩的政局,腐敗的官場,渙散的人心,又會帶給中國怎樣的未來呢?
不是很有使命感的人,也沒有偉大的理想與抱負,只是想很認真的生活。如果一切都是天意,那麼順命,順天,順其自然也許是最好的生活態度。既然誰都逃不過,避不開,那便坦然的面對,積極的接受。遇到的人,碰到的事,都是上天給予的緣遇,去珍惜,去愛護,去用心感悟。因著這些人,這些事,人生才變得豐富多彩,絢爛多姿。一生一世,一時一刻。生命的美意就在其中娓娓道來。感謝生,感謝死,感謝天意難違。
走齣劇院,門口發放禮物,竟然是劇中朱嫂的天津包子,白白胖胖,握在手心還熱著,它承載著滿滿的溫暖和深深的感動。正像劇中人老趙,一生顛沛流離,離鄉背井,客死異鄉,他是多麼不幸,卻也多麼快樂。他在留給兒子的信中寫道:「台生,我沒讀過什麼書,我只能說,生命就像個奇迹一樣,我是何等幸福,能夠跟你們一起走這一趟。」 是啊!命運辜負了許多人,悲涼,無奈;人生造就了更多精彩,可歌,可泣。謝謝賴聲川,謝謝《寶島一村》,謝謝這個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