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 11/19/13
折騰了兩個星期,終於定下手術時間,周二上午。周一在醫院陪了一天老爸,進進出出與醫生溝通,跑前跑后準備手術用品。老爸瘦得皮包骨頭,弟弟兩周前買的腹帶太大,我又去換成小號。跟醫生約談,簽字,術中風險聽得我頭皮發麻,恨不得簽字的手都哆嗦,這手術還做嗎?
坐在病床前,和老爺子東扯西聊,給他規劃術后兩周的飲食。對於一個40天未能進食的人來說,這些食物聽起來是如此的美妙:先喝兩天小米油,再開始喝湯,花旗參烏雞湯,排骨枸杞湯,還有老鴨湯。然後可以吃雞湯麵,手擀麵,土豆泥,還有雞蛋羹,豆腐羹,總之給您做很多好吃的。我講得活靈活現,他聽得心滿意足。不一回兒,他靠在枕頭上睡著了。臉頰瘦得凹了進去,眼睛閉著,嘴微微開啟著,呼吸均勻,原本修剪整齊的頭髮變為灰白,雜亂。孱弱的身體被白被單包裹著,只有一條胳膊露在外面,插著針頭。床頭掛著三個瓶子,乳白色,透明色和黃色,這是他賴以生存的各種營養液。
這天晚上我呆得很久,跟老爸道過晚安才離開醫院。醫院大廳靜悄悄的,不再有白天的雜亂和喧囂。推門走出醫院大樓,一陣寒風襲來,我不由得縮縮肩,緊了緊外套。一個人孤獨地走在夜晚的街頭,冷風,寒月,枯枝,多少有些凄涼吧。這時的我,多麼希望有一雙手可以緊握,有一副肩膀可以依靠。可是,人生中,總有這樣的時刻,路一定要自己走,擔子必須自己扛,困難只能靠自己面對。我知道此時的家需要我支撐。我所能做的只有咬咬牙,向前行。回到家,我強顏歡笑對老媽說:沒問題,一切順利,老爸狀態很好,您就放心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來到醫院,先是醫生查房,然後是為手術做準備。老爸躺在床上難掩緊張,我在一旁為他打氣,鼓勵他加油。十一點多鐘,四個穿著藍色手術服的護士,推著手術床來到老爸面前。「老爺子準備好了嗎?」護士輕鬆的問,「好了,準備好了」,老爸很沒有底氣地回答。老爸躺在床上,護士推著他經過走廊,進入電梯,我在一旁緊握老爸的手。二樓的手術室很快就到了,家屬不得進入。「我就在這等著您,手術一定成功。」我故作鎮靜地跟老爸說。玻璃門很快就關閉了,我也終於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坐在手術等候大廳,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電視銀幕。那裡顯示著病人手術的進展:「手術準備中」,「手術進行中」,「手術完畢」。我猶記和醫生的對話:如果很快出來就是癌細胞已經擴散,只有縫合刀口推出來;如果六,七個小時還不出來,那也是情況不妙。我坐在最後一排的拐角,無心閱讀手中的書,不時地查看銀幕,每次綠色「手術完畢」的字樣出現我就神經緊張,生怕是老爸的名字出現。就這樣從十二點捱到一點,從一點捱到兩點,一遍遍看時間,三點終於到了,三個小時了,至少是可以動手術的,我出了一大口氣。手術等候室的家屬一個個離開,很快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個病人家屬。五點半,廣播中忽然聽到老爸的名字,要求家屬去手術室門前等候。我的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誠惶誠恐地來到手術門前,護士打開門讓我進去,只見醫生從另一道門出來,手拿著一個托盤,裡面是血淋淋的器官,那是老爸的半隻胃。他指給我胃的堵塞狀況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縫,難怪老爸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醫生告訴我手術十分順利,比想象的樂觀許多,出血很少,現在正在縫合刀口。回到等候大廳,滿是感恩與喜悅。
老爸被推出手術室的那一瞬,我還是被嚇到了。他的嘴中鼻子里插滿了管子,毫無生命跡象。四個護士飛快地推著病床跑向電梯,我一路小跑跟隨著。最可恨的是重症病房居然在另一座樓的頂樓上。回憶起那個情景,真像電視劇ER中的場面。老爸被推進重症病房,我也不得不離開。除了祈禱,那一刻真是無助!術后康復,任重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