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一小時

一個月總有幾次利用午休去工作附近的地方洗車。洗車店很人性化，開闢了一個鬱鬱蔥蔥的花園，四張白色鏤空的小圓桌，幾把白色靠背椅。周圍是高高低低的灌木和幾株正在怒放的粉紅玫瑰。兩棵枝葉濃密的橡樹，高大的樹冠遮擋著驕陽，好一個涼爽的避蔭之處。我交錢開票，把車鑰匙遞給工人，提著便當袋，捧著書，撿一個拐角的小圓桌，開始我的午休一小時。

飯盒是在公司的微波爐里熱的，打開，熱氣騰騰，咖喱的香味誇張刺激。酥嫩的雞塊，恰到好處的土豆，胡蘿蔔，滑嫩的紅洋蔥，翠綠的青豆，濃稠的咖喱汁澆蓋在白飯上。一個人照樣可以津津有味地吃午餐。飯後拿出一盒洗好的葡萄，翻開帶來的張愛玲小說集，一顆一顆地吃葡萄，一頁一頁翻書，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張愛玲的愛情故事纏纏綿綿。咯吱，咯吱，由遠而近的咯吱聲，帶來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兒，每邁一步，鞋子就發出咯吱的清脆聲。我忽然想起兒子小時候也有一雙這樣從日本買的帶聲音的涼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小男孩兒，他穿一條牛仔短褲，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印有綠色的兇猛恐龍圖案，手裡拖著紅艷艷，毛絨絨的Elmo-Sesame Street中的可愛精靈。小男孩兒有一雙大大的棕色眼睛，頭髮是捲曲的，嘴裡嘟嘟囔囔不知說些什麼。年輕漂亮的媽媽在我不遠處坐下，她從碩大的挎包中拿出一小盒，一小盒的吃食，他們和我一樣，在等洗車的時候吃午餐。「Come back, don』t run.」，媽媽一遍遍沖著孩子說，孩子瞪著那雙好奇的大眼睛，一會兒跑去摸摸樹，一會兒低頭聞聞花，一會兒跑到媽媽眼前張著嘴吃一大口義大利面，轉眼又來到我的桌前揮手說Hi。我看呆了，那麼燦爛的笑容，那麼純凈的眼神，那麼天真可愛的樣子！忽然有一種衝動，想把他攬到懷裡抱一下，在他那柔嫩的臉上親一個。真的是好久遠了，我的兒子也曾是這麼稚嫩的小傢伙，嘴角掛著紅紅的湯汁，手舞足蹈地呀呀學語，現在卻是跟我一般高的小夥子了。

很想去告訴那位媽媽，所有的小細節，所有的小事情，所有的點點滴滴，方方面面，都要好好珍惜，慢慢享受，用愛記錄他的每一天，用心跟隨他的每一步。因為孩子實在成長的太快，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長大，已經不再那樣依賴你。直到有那麼一天，你開始懷念那髒兮兮的小臉，笨笨的小手，那充滿童真的問話，清澈無邪的眼睛。直到有那麼一天，他同你一般高，自信地拍著你的肩說：「我知道我該怎樣做，我不再是小孩子。」 那天，你會惆悵，會不舍，會糾結，這些年怎麼就這麼快的從指尖流過？所以，我想告訴那位媽媽：房子不需要那麼乾淨整齊，日子也無需那麼井井有條，孩子不需要名牌鞋子，甚至昂貴的私校也是可有可無。好好陪伴你的孩子，給他讀故事，陪他做遊戲，帶他去觀海，賞花，看雲，追月，使他學會熱愛大自然，讓他懂得愛，珍惜，包容與感恩。這是你能給予他的最好禮物，也是他可以受用一生的財富。讓你的孩子在愛與溫暖中快樂的長大吧。

一聲吆喝，我知道我的車子洗好了，手上的書才看了幾頁，有什麼關係呢？晚上靠著床頭，手邊一盞清茶，在燈光下看女主角兒嬌嗔，聽男主角兒調情也很愜意。我的午休一小時，有小男孩兒咯吱，咯吱的涼鞋聲做伴，真的過得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