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經驗是一步步懂得滿足。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麼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麼安詳。剛坐上輪椅時,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 終於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史鐵生《病隙碎筆》
20年前就讀過史鐵生的文章,也知道他在去年年底去世。幾天前在"讀者"上看到一篇紀念他的文章,便一發不可收地在網上搜索他的消息。這一星期,閱讀了《我與地壇》,《病隙碎筆》,《我的遙遠的清平灣》,《自言自語》,《合歡樹》,《秋天的紀念》,《午餐半小時》,《奶奶的星星》等好文,被他深邃的思想,廣闊的胸懷,富有哲理的文字深深感動。正如他的一位朋友寫到:史鐵生"用殘缺的身體說出了最為健全而豐滿的思想"。
史鐵生1967年從清華附中初中畢業,兩年後響應號召下鄉插隊務農,他插隊的地方是延安地區的清平灣。1972年一場大病導致史鐵生的雙腿癱瘓,後來又因尿毒症不得不進行透析。他從21歲起坐輪椅,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過著每星期三天去醫院做透析的日子。常人的想像中,這是怎樣的一份煎熬,何等的人生痛苦,有什麼生活品質可言?然而,閱讀他的文字,你看不到悲傷,憤怒,自憐;你看到的是平實,從容,寬厚,豁達,是一種生命的喜悅。
「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的事,便決定活下去試試」。就是這種試試的心態,讓史鐵生活出了尊嚴,活出了精彩,活出了人性的光輝。他在地壇這座寧靜,空曠古園發獃,沉思,默想。整整十五年,無論是什麼季節,什麼天氣,什麼時間,都在這園子里呆過。在那裡他懷念深愛自己的母親,「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在那裡他窺探眾生:散步的中年夫婦,愛唱歌的小夥子,漂亮卻弱智的小姑娘。他筆下描繪著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流淌著廣袤而深沉的慈悲。在地壇的老樹下,荒草邊,頹牆旁,他審視自己的心魂,與神交流,探尋人生的真諦。「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么?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麼光榮呢?要是沒了醜陋,漂亮又怎麼維繫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 《我與地壇》) 他的文字平易亦深沉,唯美亦厚重,感性亦理性。他喚醒我們沉睡的生命意識,既然苦難是不可以躲過的一劫,何不笑談人生,善待,珍惜生命?
《病隙碎筆》是史鐵生在病痛間隙寫成的一部充滿生命體驗的人生筆記。字字珠璣,處處哲理,瀰漫著智慧與安詳,也展現了作者的幽默與活潑。我們來看看他是如何看待苦難的:「躺在透析室的病床上,看鮮紅的血在"透析器"里汩汩地走--從我的身體里出來,再回到我的身體里去,那時,我常彷彿聽見飛機在天上掙扎的聲音,猜想上帝的劇本里這一幕是如何編排。」 「我這四十八年大約有一半時間用於生病,此病未去彼病又來,成群結隊好像都相中我這身體是一處樂園。」有誰可以對疾病如此的輕描淡寫?有誰可以把苦難訴說得這樣和風細雨?他總是把痛苦一筆帶過,蜻蜓點水,卻把熱愛生命,珍視每一天生活的態度傳遞給讀者。
一連幾天,我不忍釋卷,也迫不及待的向朋友推薦。他的文字優美,清新,深邃;他的人格高貴,美好,純凈。他是真正值得人用心去尊重和仰望的作家。「我慢慢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後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支含淚的燭光……」這是他二十多年前寫過的《奶奶的星星》中的文字,今天看來正是他的寫照:他如一支燭光,陪伴黑暗中的你我;他像一把火炬,引領讀者尋找人生的價值和光輝;他是天空中的一顆星星,給後人的路途增添光亮。2010年12月31日凌晨史鐵生因突發腦溢血逝世。他的骨髓和大腦成為醫學研究的樣本,他的肝臟九個小時后在另一個人的身體里蘇醒。他把能用的器官都捐了。
http://www.ideobook.com/95/earth-temple-and-me/ 《我與地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