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收養太監后,我就像訓練黃毛狗熊樣訓練它各種技藝,當它因無心之過惹惱我媽后,我更加緊了對它的訓練。我想如果太監能像黃毛狗熊般學會一招半式能逗我媽開心,那我媽一定會和它盡釋前嫌甚至在護青結束前就同意收養它。可惜太監太不爭氣,儘管我曾每天花上七八個小時、一天不拉足足訓練了它半個多月,結果別說和黃毛比就連狗熊都比不上:因為它不是學多學少的問題,而是根本就沒半點想學的意願!
太監之所以如此當然不是由於智商太低,相反我認為是由於智商太高。因為根據趙隊長所言,狗滿一歲就懂得發情求偶是成年狗了,大概相當於人類十八到二十歲。以後每增長一歲就相當於人類增長四歲。根據趙隊長目測太監起碼已有三歲,即相當於人類二十六到二十八歲,所以在智商上它其實比當時的我還要高出許多!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我訓練太監時它表面上對我恭恭敬敬,其實心中很可能對我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那時我每次吃完飯回到地里,會先帶領太監沿著我們生產隊的地界巡視一圈,然後找一處比較偏僻隱蔽的矮柳叢或莊稼地,開始訓練它學習各種技藝。我一般都會先給太監詳細講解演示多遍,然後再要求太監自己表演。我承認,儘管最終結果讓人很失望,但在整個訓練過程中,太監的表現卻真的只能用「紳士」來形容。
當我教太監表演坐下站起握爪抖爪時,它會很認真地坐在我對面,目不轉睛地看我講解表演並用搖尾巴代替鼓掌。當我伸出手指一邊說一二三一邊模仿狗叫時,太監的姿勢雖然基本保持原狀,但第一它的頭會微微斜轉,第二臉上會露出像是忍俊不禁的微笑,第三喉嚨里會發出嗚嗚咽咽彷彿想說話的聲音(現在我明白它是在譏笑我太幼稚太可笑了!)。
然而當我停下要求它跟隨我的指令自己表演時,它不是繼續眼睜睜望著我裝沒聽懂就是左顧右瞻裝沒聽見,如果我想抓住它硬逼它表演,它就會用原地轉圈子的方法閃避我。不過無論如何它都不會對我惱羞成怒翻臉不認人,就算有時我忍無可忍一邊追它一邊發火罵它,它也始終會對我保持著恭敬友善和搖頭擺尾的歡姿。
雖說太監因無意惹惱我媽后在我家的地位連童養媳都不如——其實我媽只在事後兩天不讓它進門,以後就算了;可太監自己很自律,只要看到我媽在家就會自動退出家門,有時就算被我硬叫進家中,它也時刻作好了奪門而出的準備——但我想到太監不像黃毛狗熊是初出娘胎的小狗,而是按照人類年齡推算快到而立之年的成年大狗(也許正如趙隊長所說已過了能接受訓練學習的年齡),加上它被我窮追猛逼時所表現出來的紳士風度,最後我只能聽天由命地放棄了「希望太監能用表演換取我媽認同」的一廂情願。
太監和我媽之間的僵局在八月底出現了轉機。
那是一個剛下過雷陣雨的午後,我和太監按慣例沿著生產隊地界進行例行巡視。當我倆路過生產隊長勢最茂盛同時也是最長的矮柳叢時(大概有一千多米),太監喉嚨里突然低吼一聲,然後像箭一樣躥進了矮柳叢。當我反應過來時,激烈的搏鬥聲伴隨著太監的低吼聲已由前面近百米的矮柳叢中傳了過來,我立刻握緊護青員配備的紅纓槍往發聲處衝去。
然而我還沒有跑到發出聲響的地方,隨著一陣極快的追逐聲和太監的嗚嗚聲后,激烈的搏鬥聲已轉移到了前方的更遠處。雖說我對太監的各種能力很有信心,但我不知道矮柳叢中究竟隱藏的是什麼東西,我怕太監有閃失,所以我邊跑邊大聲呼喊太監的名字給它精神聲援。
這次我還沒有跑到跟前,太監已叼著自己的戰利品——一隻被咬斷脖子的公的錦毛大野雞,從矮柳叢中鑽出來得意洋洋到了我面前。不過沒等我誇它,它就把還在動彈的大野雞砰地一下放在我腳下,然後一轉身又鑽進了矮柳叢。一會兒,太監從第一次發出搏鬥聲的矮柳叢處鑽了出來,這次它嘴裡叼著的是一隻體型略小毛色也不如公野雞絢麗的母野雞。
說實話,我沒料到太監身藏如此絕技:居然能在短短几分鐘內捕獲兩隻野雞!(後來我聽人說有母野雞的地方准有野雞蛋,結果第二天果然找到了一窩野雞蛋)。其實我本人從小就不吃任何兩條腿的東西(主要是討厭它們特殊的氣味),但年輕時曾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當過幾年教師的我媽,不僅喜歡吃雞,而且還特別喜歡吃包括野雞在內的各種野味。
因此當太監叼著第二件戰利品搖頭晃腦跑到我面前時,我立刻情不自禁地蹲了下來,我一邊輕拍太監的頭對它表示讚許,一邊興奮地對它說:太監,看來你有希望在我家待下來了!------
當天傍晚我比往常提早了半小時回家。我媽在家門口看到我手上提著的兩隻野雞,頓時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因為我媽是按月拿國家工資的下放幹部,所以當地農民偶爾抓到些好魚好蝦或野味都會來賣給我家。因此我媽問我這兩隻野雞是不是當地農民賣給我的? 我很神氣地說:不是,是你兒子自己抓得!我媽把嘴一撇,然後一本正經地抬頭望了望西邊的殘陽說:嗯,你如果有本事抓到野雞那太陽就該從東邊落下了!我笑著把頭向躲在我背後的太監一擺說:不是我,是你另一個兒子!我媽聽我這麼說臉立刻冷了下來,她一邊轉身就往家裡走一邊說:我不稀罕!------
我雖然從小不吃兩條腿的東西,但家裡殺雞宰鴨拔毛開膛的事卻歷來由我負責。我把兩隻野雞洗剝乾淨後放在鍋台上。這次我媽沒說什麼,接過去就照她最喜歡的烹飪法開始整治起來。
知道太監身懷捕獵絕技后,我就有意識帶著它到周圍的矮柳叢蘆葦塘以及還未收割的莊稼地轉悠。結果太監果然不負我望:在當年秋季共捕獲了十多隻野雞近二十隻野兔,甚至還在我們大隊最大的深水塘中捕獲了兩條罕見的、足足超過一斤重的陳年大鯽魚!
開始我媽曾把吃不了的野味送人,後來和我家關係密切的當地老農老王爹勸告我媽說:這麼好的野味來之不易,輕易送人太可惜了,如果做成風乾野雞風乾野兔那可是上等的野味!並毛遂自薦說他可以幫我們做。因此我媽後來不僅在很長時間內有上等的野味享用,還常常可以拿它們招待來我家的親朋好友,博得他們陣陣的讚歎聲。
太監的捕獵絕技贏得了我媽的讚賞認同。當時我媽不僅每次見到它都會親熱地招呼它叫它進家門,而且還像過去對待黃毛狗熊樣給它備下了專用的飯盆。並且每次給我準備下地幹活吃的點心時也總少不了太監一份。
我以為太監入戶我家的事已迎刃而解了。哪知有一天我無意間問起時,我媽卻很平靜但又很明確地告訴我——
她最多只同意我把太監交由我們同生產隊的人收養;以後太監每天來我們家吃飯,或我們家每個月給收養太監的人拿些口糧甚至出點收養費都行;但就是不同意由我們自己家收養太監!------
說真的,當時第一我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想的?!第二我真的很想帶著太監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