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單獨當知青時,曾學當地農民在家門前蓋了一座豬圈,買了一隻二十多斤的小豬圈養。三個多月後小豬長到了近四十斤,由於每天和它相處,我發現豬其實並不一定比狗笨。因為是黑毛豬,所以我給它取名阿黑。
一天下午,一位下放工人好友來訪,說他和幾個懂技術的下放工人準備受邀去鄰縣一家農機廠打工,如果我願意他們可以帶我一起走。我當然一百個願意,可當時我除了有力氣擅長打架外什麼技術也沒有。好友說,他們幾個願意帶我走,除了我曾向他們表示過想學一技之長外,其實也和我講義氣能打架有關,因為大家覺得出門在外身旁有個我這樣的人膽子會壯一些。我立刻收拾了一個小包就跟來人離開了家。
臨走前,我曾去旁邊生產隊拜託一位知青好友照看阿黑,由於他正好不在家,我在他家門縫裡留下了一封拜託信。
大概七個月後,由於是生產隊秋收后結算工分分配口糧柴草的時候,因此我請假三天回了趟家。
當天到家時正好是傍晚時分,我一進家門就淘米洗菜升火燒晚飯。正當我吃晚飯時,我剛下放時曾照應過我的當地老農老王爹走了進來。他對我說:小Z啊,你知不知道你家的豬圈現在被一頭野豬佔據了?我說我不知道,怎麼會呢?我急忙跑到門外,只見整個豬圈已經被破壞得面目全非,原來的圍牆和木門都已被撞爛啃光,而帶頂的圈裡卻鋪著很多亂七八糟的乾草枯枝。
根據老王爹的講述,因為我家的房子不和生產隊其他人家連在一起,是孤伶伶獨立在生產隊倉庫背後,所以大夥過了很長時間才發現我家豬圈裡住了一隻頭特別大身體特別小嘴裡有獠牙的野豬。大夥曾多次想逮住它,但這頭野豬特別機警,一有動靜就跑,而且跑得飛快,加上離我家不遠就是連綿幾十里長滿蘆葦的排水河,所以一直沒能追捕成功。可是這頭野豬很奇怪,似乎喜歡上了我家這個空豬圈,吃了這麼多的驚嚇卻依然常常回來,只不過變得天不亮就離圈天黑才迴圈。
在老王爹講述時,我心裡一直在想我家阿黑如今不知怎麼樣?所以等老王爹一走我就去了旁邊生產隊,結果好友告知我七個月前他離家了半個多月,回來后也沒有看到我的拜託信,所以當然也不知道阿黑的事。我回到家中,認定我家阿黑已被這頭來歷不明的野豬咬死甚至吃了,所以我立刻把家中的一把鐵鍬靠在門外牆上,準備等這頭罪大惡極的野豬再來時打死它為阿黑報仇。然而一直到天黑也沒見任何野豬出現。因為這次我只準備在家待三天,所以當天晚上我必須去看望生產隊幹部以及也住在我們生產隊的大隊書記。
我拜訪完要拜訪的人回到家中時,已經快午夜十二點。正當我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忽然聽到豬圈裡傳來一陣動物睡著后打呼嚕的聲音。我連忙走到豬圈旁,隱隱約約看到豬圈裡果然有一頭漆黑的豬躺在裡面。我急忙轉身沖回家門口拿靠在牆上的鐵鍬,然而就像老王爹所說的這頭野豬極為機警,當我抄起鐵鍬轉過身時它已衝出豬圈站在原來的豬圈門旁對著我低聲哼叫——果然是一隻頭特別大身體特別小嘴裡露著兩顆短獠牙的妖怪野豬!
我從屋基上一下竄到豬圈前,然後舉起鐵鍬當頭向野豬拍下;可它四條短腿一彈小小身軀頂著個巴斗大的豬頭,居然立刻就逃開了。原本如果它逃走我是不會去追的,因為一來兩條腿再快也難追四條腿,二來深更半夜既沒有路燈也沒有手電筒它隨便往哪裡一鑽連鬼都難找。然而這個可惡的傢伙卻好像在故意挑釁我:居然邊逃邊看我,我停下它也停下,我追趕它就繼續逃!結果氣得我一路追趕到長滿蘆葦的排水河畔才無功折返。
回到家自己想想也好笑,為了一隻野豬不僅把吃下肚的晚飯都消耗光,還沒事跑出一身臭汗。正當我點火燒水準備洗個澡時,聽到門外又傳來了豬的哼哼聲,我透過睡房窗戶一看,只見那隻野豬真的又跑了回來,而且這次它不是待在屋基下的豬圈旁,而是跑上屋基站到了我家的大門外。我打量了一下野豬的身後,因為據說有的野生動物和人類杠上後會叫大批同類幫忙,不過這隻野豬的身後非常安靜,看不出有同類幫忙的跡象。
我悄悄來到大門后,然後左手抄鐵鍬右手輕輕拉開大門門栓,不過當我突然打開大門舉著鐵鍬衝出去時,那隻機警非常的大頭野豬早已退到了屋基下的豬圈旁。我雙手握著鐵鍬再次向它衝去,它一邊叫一邊又開始往排水河方向撤逃。這次我當然不會上當了,我拿著鐵鍬回到自家門口,哪知這傢伙立刻停止逃跑慢慢地跟在我後面又走了回來。由於我手中依然拿著鐵鍬,所以它走到屋基下就停住了,然後就晃動著它畸形的大頭對我哼哼唧唧。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心中靈念一閃,突然想到:難道說眼前這頭豬不是什麼野豬,而是我家原來的阿黑?!------
我立刻把手中的鐵鍬靠牆放好,然後像過去那樣拍著手用我的家鄉話對它喊:阿黑!阿黑!------我面前的野豬果然有了不同反應,開始表現出歡快的樣子,對我搖頭晃腦擺尾起來。緊接著,它忽然像操練似地晃動著大頭,先朝右邊橫走兩步又朝左邊橫走兩步,這是我過去餵食時常常教它要求它表演的!------
我蹲在地下呼叫阿黑的名字同時用雙手招喚它過來。阿黑哼哼唧唧地走上了屋基,但到離我一二丈遠時就再也不肯向前了。我想起了身後牆上靠著的鐵鍬,又想到了剛才對它的拚命追殺,說實話,別說它在過去半年多里已歷盡了恐嚇追殺,就算是一隻從沒離圈的豬,剛才被主人如此恐嚇追殺,也一定無法即刻就平復過來!------
我拿起鐵鍬走回家中,隨後來到灶台旁,用洗臉的臉盆把鍋里剩下的飯菜(包括兩個荷包蛋)都裝進盆里,再加些水和麵粉拌和一下,然後拿到門外放在地上讓阿黑享用。------
第二天我請來了大隊赤腳醫生老張,他在給人看病前先懂得給動物看病。根據阿黑身上的傷痕以及豬圈被破壞的情況,老張幫我分拆出:阿黑應該是在久不見我給它餵食的情況下,先吃光了豬圈裡面栓它的木樁關它的木門以及部分圍牆,然後再咬斷栓它的繩索離圈出走;由於半年多來它一直沒有正常的餵養,只能靠吃樹皮草根甚至泥土生活,因此所得到的養分只能勉強維持它的頭部生長無法維持他的身體成長,加上動物在野外生長時間長了會慢慢出現返祖現象,所以阿黑就長成了眼前這樣野豬不像野豬家豬不像家豬的怪模樣!------
同時根據老張給阿黑所作的身體檢查診斷:阿黑由於長期缺乏營養受傷以及過度驚嚇,現在已經罹患了很多種致命疾病,所以應該不會活得很久。------
我為了阿黑在自己家多留了一個星期。後來我以每月五元的生活費委託老王爹幫我照看阿黑。(當時我們生產隊一個壯勞力下地一個月也最多只能收入四元五到五元)------
我離家兩個多月後,老王爹的外孫女寫信給我,說阿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