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輕狂改變了我的一生——我的高考經歷

     一九七七年底中國大陸恢復了高考。第一次全國高考在當年的12月10號舉行，當時我在農村的許多知青朋友都涌躍參加，但我沒有參加。原因有二。第一，當時我堅定不移地相信讀書是世上最沒出息的事——百無一用是書生！第二，三年前我被公社五金廠派到老家自行車廠學習熱處理技術，回來后和全廠工人一起成功地製造出了自行車的主要配件，讓五金廠變成了省輕工局定點的自行車配件廠，我的工資也因此翻了幾番，比我媽的工資高一倍還不止。

     不過一九七八年全國第二次高考我參加了。原因同樣有二。第一，當時我想找人玩已沒人陪我玩了，不管我是請客看電影還是請客吃飯絕大多數人都會婉言拒絕，因為當時他們都要在家廢寢忘食複習功課準備高考。第二，自己的虛榮心作祟，我雖然還是堅信讀書是世上最沒出息的事，但我從小到大在學校成績都是名列前三，從沒到過第四，所以覺得不吃饅頭爭（蒸）口氣，也想考一個給別人瞧瞧！由於我到縣高考報名處報名時，才發覺離高考已只有三個星期，因此我就決定報考文科。因為當時文科考五門：政治、語文、數學、史地（當時歷史和地理是在一張卷子上的），我覺得政治就是吹牛，當時中國最大的牛就是打倒「四人幫」，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反正自己吹起來應該可以吹得很響；語文就是一篇作文，過去在學校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師選作範文，油印給同學們學習，所以不管出什麼題目，我自認為都可以把它寫得天花亂墜；數學因為自己記性好，三角函數勾股定理至今仍然一想而出，所以應該也沒問題；史地是要死記硬背的，而且以前學的基本都已還給老師，但巧的是我中學教史地的榮老師由於家庭出身問題也下放在此，並且如今已經改行做車工和我在同廠工作。所以盤算下來我覺得考文科成功的把握最大。

       聽到我要參加高考最高興的人當然是我媽，因為在第一次高考時她就千方百計想讓我去參加。在臨考前的三個星期內，她不僅天天做好菜好飯犒賞我和榮老師，還逢人就說我兒子也要去考大學了，彷彿只要我想考大學，大學的門就一定會為我敞開！

       終於到了考試的那天，我的考場在縣城第一小學內。由於當時已經進入了夏季所以教室的窗戶都是打開的，不過為了防止階級敵人破壞，每扇窗外都有一名民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槍在那裡站崗。第一天上午考政治，很順利。下午考作文，也很順利。第二天上午考數學，很順利。下午考史地時，卻出現了狀況。原來我從小到大考試都有個習慣，考捲髮下來就開始從頭往下寫答案，遇到不知道答案的就跳過，能答的都答完后就回來再看一下答不出的，如果還是想不出答案那就放棄拉倒，所以每次考試我都是第一個交卷離開考場。因為我考試主要憑記憶力，看到題目我的腦子裡馬上可以出現此答案在課本上的第幾頁第幾行，如果沒有答案出現，那就說明這個題目我要就沒有見過，要就是見到時我身旁正好有更吸引我的事發生。總之，如果看第二遍還找不到答案那就說明當時就算死在那裡也沒戲了，與其像個傻瓜似地坐在那裡發獃，倒不如乘早走人。

      這次考史地我也碰到了同樣情況：兩道古代史和兩道世界地理我頭腦里找不到答案！因為這是考大學，所以我反覆看了四遍，最後還是想不出答案，我知道沒戲了決定放棄。我把筆放回上衣口袋，然後拿起考卷準備起身，這時我發現眼角外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跳動，我轉頭一看，看到我媽正站在窗外站崗民兵的身旁，拚命向我打手勢。她先用右手指點左手腕上的手錶，然後一邊搖頭一邊用雙手做下壓的動作，最後又舉起右手食指在太陽穴的位置繞圈子。我是她的兒子當然明白她的手語。她的意思就是時間還早，你應該稍安勿躁，多想想多看看。為了告慰我媽，我只能繼續坐著，拿起考試卷從頭到尾再重複了一遍，然後我對窗外的媽雙手一攤，做了一個再次復卷完成再也沒有什麼好努力的姿式。我媽不愧是做過老師的，她從我之前的行動中大概看出我還有未答題，所以她再次堅決地對我搖了搖頭，然後做了個要我把筆重新從上衣口袋拿出來的動作。我嘆了一口氣從上衣口袋重新拿出筆，然後假裝再一次復卷。突然，我想到如果此時我能再在考卷上寫點什麼的話，那我媽一定會心花怒放，不過眼前的考卷上除了那四道想不出答案的題目外，別的地方都已寫滿了我自認為正確的答案。這時，我頭腦里靈光一閃，想出了這四道題的」答案「！我急忙拿起筆，把想到的答案寫到考卷上。兩道古代史的答案是一樣的：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我怎麼知道呢？！另外兩道世界地理的答案當然也是一樣的：這些地方我還沒有去過，所以不清楚！寫完這四個別出心裁的答案后，我朝窗外的媽看了一眼，結果果然看到她如我所料，站在那裡伸出兩個大拇指，滿臉笑容地向我搖擺、點頭、表示讚許！------

       後來高考成績公布，我是全縣文科考試第二名。但是由於我在填志願時除了中山大學其他地方堅決不去，因此最後直到增選時，才把我錄取到本省師範學院我所下放專區的分院。因為我從小最討厭的職業是當老師，所以我理所當然把錄取通知書撕了。

      我對自己考大學的結果雖不能說滿意但很坦然。因為我對上大學原本就不熱衷，並且考試成績也真的不差，足夠滿足我的虛榮心。可是我媽卻對這種結果不滿意不甘心！當時她因下放幹部再安排早就進了縣工業局當統計，她辦公室正好有個本地同事的公公是我們所在專區的副專員，所以她就托這個同事通過她公公查看我高考錄取的情況。結果得知詳情后的當天晚上我媽對我大發雷霆，說我考不上自己心儀的大學並不是成績不好，而是我做人做事太輕狂，把人生當兒戲，一錯三錯所致！------我當時給我媽倒了杯冷茶，要她老人家喝下去定定神，然後慢慢道來。

      原來根據我媽的同事說，她公公幫我去核查了我高考錄取的情況，回來對她說我其實真是個人才。不過可惜的是我太年少無知輕狂了，居然敢在如此嚴肅關係到個人命運的高考試卷上開玩笑！據這位公公所說，如果我不在考試卷上亂寫，就不會憑白無故被扣掉二十分，而我們縣的文科狀元其實只比我多十二分，換句話說，我不亂寫我就是本縣的文科狀元！如果我是一個縣的高考狀元，那我在整個專區的高考排名中就能排得很前，就很可能會被我希望的大學優先錄取。這是我第一錯也是最大的錯。第二錯是我填錄取志願時太不給自己留餘地了，如果填個第二志願第三志願或者同意接受統一分配的話，那麼就算自己希望的大學不錄取也會有其他好的大學錄取我。第三錯是我沒有接受省師院專區分院的錄取，如果我進了學校大門，只要成績好將來照樣可以設法去自己喜歡的學校。根據我媽的同事傳言，她公公表示如果我還有意願想進省師院專區分院的話，他可以設法幫忙。我當時很想告訴我媽，就是因為你在窗外不讓我早交卷，所以才會有後來的畫蛇添足！但最後我什麼也沒講。只是再次明確表示了拒絕上大學。

      後來我媽常常會用我高考的事數落我，直到後來我用高考的成績單為她贏得了美嬌媳歸來，她才放過了我！------

      

      現在細細回想，我可能真的因為年少輕狂喪失了上大學的機會，改變了自己的一生。但我結婚三十多年，經歷過比常人多得多的人生風雨，如今家依然是原來的家，妻，依然是原來的妻，兒子依然是原來的兒子；真的，如果讓我重新來過，我還是會選擇我現在這樣的——可能是陰錯陽差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