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文學： 我曾當過我媽的打手 （中）

       小李老師對我媽吐出滿腹苦水揭露出丁炮仗的真面目，是在三個星期前的一天晚上，因為那天丁炮仗再次對她動了手！那天是供銷社王主任的兒子結婚，因此王主任在供銷社所屬的飯店擺了十幾桌酒席，被請的除了全體公社幹部還有供銷社全體職工。當時和丁炮仗坐在一起的是管公社文教的肖幹事。酒過N巡后，肖幹事大著舌頭問丁炮仗，是交了什麼狗屎運，會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娶到像小李老師那樣又漂亮又溫順的妻子？並開玩笑表示，如果丁炮仗願意，他可以拿自己公社文教幹事的官位，和丁炮仗交換像小李老師那樣的美嬌妻！丁炮仗當場不敢發作，甚至還不得不假裝男子漢，說上幾句「大丈夫何患無妻」、「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肖幹事如果喜歡儘管免費拿去等等酒話胡話屁話！然而一回到家中，他就借酒發瘋向小李老師撒氣不讓她睡覺，一會兒大罵肖幹事下流無恥，一會兒大罵小李老師是發情的母狗，最後就一口咬定小李老師和肖幹事一定已經上過床！小李老師忍無可忍，罵了丁炮仗一句「神經病」，結果丁炮仗舊病複發衝上前去把小李老師按在衣柜上，連打了十幾個耳光，把小李老師的左眼角和左臉頰都打破了！小李老師立刻奪門而出，騎上自行車，不管天黑路遠（從她家到我家大概有四公里），一口氣騎到我家，向我媽傾吐哭訴。我媽一聽，驚為天方夜談；她一邊和小李老師母女相擁痛哭流涕，一邊斬丁截鐵地對小李老師說：和姓丁的畜生離婚！並在根本沒有徵求我意見的情況下，拍胸脯向小李老師表示：離婚後就帶著孩子搬到我們家住！兩個孩子都由她老人家負責照養！小李老師當場沒有介面，只是哀哀痛哭。

       小李老師跑到我家的第二天下午，丁炮仗就帶著兩個兒子找到了我家。我媽當然不會讓他進門，把他當場罵得狗血淋頭，並威脅要把他打老婆的惡行告訴我們的大隊書記，讓大隊書記派民兵前來把丁炮仗強行押送出我們大隊。面對我媽劈頭蓋臉潑過去的狗血，丁炮仗始終畢恭畢敬概括承受，然後只要有說話的機會，就是檢討檢討再檢討、認罪認罪再認罪。一直到天黑，我媽也沒讓丁炮仗進屋，小李老師也沒有出現，丁炮仗就留下兩個孩子自己走了。第二天一早，丁炮仗又來到了我家門口。我媽當然還是沒讓他進門，小李老師也沒有出現。天黑后，丁炮仗只能又走了。第三天一早，丁炮仗又來我家門口報到，我媽當然還是沒讓他進門。到中午時分，小李老師向我媽表示，她準備看在丁炮仗過去曾為她作出犧牲對她有過恩愛、以及是兩個孩子爸爸的情分上，再給對方最後一次機會；此外，她從窗戶曾偷看過丁炮仗，相信他這幾天既沒有吃好也沒有睡好，如果再拖下去，很可能隨時會病倒！到了這種地步，我媽也無計可施，只能唬著臉把丁炮仗叫到家中，讓他跪在小李老師面前，請求小李老師的原諒，並白紙黑字寫下一份永不再犯打老婆惡行的切結書，才送他們一家四口重返公社食品站後面他們的家。

       嗚嗚嗚嗚嗚嗚——當初如果我能堅持不讓小李子回到那個禽獸畜生混蛋身邊去就好啦！------我媽在後面車上忽然失聲痛哭！我急忙下車把車支好讓我媽扶著鎮定鎮定。我安慰我媽說：媽，你現在也不要太難過了，反正等一會我保證把那姓丁的打得服服貼貼，讓他以後再也不敢碰小李老師半根毫毛！------我媽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下，悲痛欲絕地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太晚了！太晚了！------見到我媽這付模樣，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蹲下身，輕拍著我媽的後背耐心地說：媽，你告訴我，小李老師究竟怎麼啦？你真的不要太難過，等下我們到了小李老師家，你動嘴我動手，到時我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媽有點歇斯底里地伸出雙手大力地拍打著地下放聲大哭說：那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混蛋，已把小李子打成了癱瘓！而且聽公社醫院的張醫生說，小李子的後腦勺也嚴重受傷，將來很可能會變成痴獃！------我的頭轟地一下彷彿變成了有幾個大！我強忍著心中的絞痛，一邊抓住我媽的手不讓她在地下拍打，因為她不像我曾練過黃沙掌，一不小心很容易受傷；一邊又像是問我媽又像是問我自己嘟囔道：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

       如果我媽只是自己認為小李老師會如何如何，那我一定會覺得她是關心則亂多想誇張，但她所說的張醫生可是赫赫有名的腦科權威專家，下放前是我們老家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他的女兒兒子都是我中學同學。我有一個疑問暫時無法解開：丁炮仗在我的印象中雖不是一個文弱書生，但也不是一個糾糾武夫，更不是一個像我這樣練過三招二式年輕莽撞的愣頭青；此外，小李老師可不是他丁炮仗不共戴天的仇敵，她是和他同床共枕超過五年，一起生育撫養了兩個兒子，很多人見了都恨不能自己娶回家的又漂亮又溫順賢惠的妻子！他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以什麼樣的心態，來對小李老師下如此狠如此辣如此絕的毒手的呢？！------不過無論怎樣，如果小李老師真的被丁炮仗打得如此慘，那對我到時出手痛打丁炮仗，倒是提供了一個可以令我心安理得的堅實理由！

      其實從離開家門到現在，我心中對於答應幫我媽去打丁炮仗一直是十分忐忑的。我媽以為自己的兒子喜歡打架能打架，就可以像受過訓的警犬般隨便放出去咬人了，其實這是非常錯誤的！如果我真的如此，別說我只是個凡夫，就算是有三頭六臂萬夫不當之勇，也早就像我媽曾預言過的：不是打死人去槍斃、就是被人打死街頭了！我不知道其他喜歡打架的人怎樣，反正我和別人打架是一定要有理由的，而且還要是我認為有道理的理由。憑心而論，剛開始我媽給我說的發生在小李老師和丁炮仗之間的事，雖然令我對小李老師深表同情，對丁炮仗非常憎惡鄙視，但卻還是達不到可以讓我心安理得對丁炮仗出手的程度；因為說到底，這種種過節還是屬於夫妻之間的勃谿。不過，如果丁炮仗真的因此把小李老師打成了癱瘓甚至痴獃，那別說她還是我媽的乾女兒我的干姐姐，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只要讓我知道，我還是會隨便找個理由去找那個畜生混蛋的晦氣的！

       我等我媽完全平靜下來后，在她身旁的草地上坐下，聽她給我講關於小李老師和丁炮仗如何會落到如此悲慘地步的故事。結果還沒有完全聽完，我就決定：這個禽獸不如的丁炮仗，別說該打，就是殺了，也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