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鬼打牆」的故事 7

      當我抱住滿身煙草味的牛四爹不停地對他喊謝謝時，我原本以為他會有很大反應——因為當時的我不光全身是水，像個剛從河裡撈上來的「落水鬼」，而且行為舉措接近瘋癲狀態！——不過牛四爹畢竟是個已有六十多年人生經歷的人，因此表面看來非常鎮定。他讓我抱著他喊了大概有一分鐘，才像個慈祥的祖父般拍著我的背輕輕說：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

       後來牛四爹把我帶到了他的小茅屋。他用一小包看上去珍藏了很久的紅糖和半塊老薑，給我熬了一碗紅糖薑湯，讓我怯寒回神。接著他又燒了一鍋熱水讓我洗臉擦身。最後他掏出灶膛里的碳火放在火盆里，一邊給我取暖、一邊幫我烘烤衣褲。在這種畢生難忘的溫馨中，我一邊喝著薑湯，一邊情不自禁地把我當晚的遭遇告訴了牛四爹。我當然不會把我在「鬼打牆」中的所有思想經歷，都巨細無遺地告訴牛四爹——因為一來由於當時的社會環境，二來我也不相信牛四爹能全部明白——不過我明確表達了兩點：第一，我已真正相信有鬼，相信有「鬼打牆」；第二，如果真的碰上「鬼打牆」，其實只要發揮偉大領袖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堅定不移地往外闖，是一定可以闖出來的！

       我不知道牛四爹是如何向大夥轉述我當晚的遭遇的，相信他在我的臉上貼了許多金。因為我身邊很快就出現了許多一邊用敬畏的目光看著我，一邊小心翼翼向我打聽當晚詳情的人。儘管我再三向大夥解釋，自己沒有什麼特別，和他們是一樣的平凡人，並強調只要按照我告訴牛四爹的方法去做，人人都可以成為不怕鬼的英雄！但大夥顯然都已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越這樣說他們就越不信，甚至認為我是謙虛、虛懷若谷、勝而不驕，是真英雄真豪傑，是一個值得人尊敬欽佩的優秀青年！後來包括牛大嫂在內，很多婆婆媽媽前來給我介紹對象，甚至有幾個比較膽大的姑娘，親自跑到知青屋毛遂自薦向我示愛。

       我衝出「鬼打牆」的事不光給我帶來虛榮，也給我帶來了實惠。從當年夏季開始——並且一直持續到我離開牛黃庄——在江北農村最具榮譽感、同時也是報酬最優厚的護青員工作，榮幸地落到了我頭上。這份工作的特色是：從每年春天莊稼鑽出地面開始，到入冬后地里光禿禿萬物枯萎為止，每個生產隊都會推選出一名護青員，擔負起看守保護生產隊莊稼和草地的重任；由於這份工作的工作時間比較長——當莊稼進入灌漿期后，就要不分晝夜二十四小時看護——一天要跑很多路，加上有時還會和竊盜者發生爭鬥，因此一般都是以一天算三天的工分來計酬。所以過去的護青員，幾乎都是因故退下來的原大隊生產隊幹部、或在大夥中間特別有人望的人。這次隊里選我，據說主要原因是大夥認為：我連鬼都不怕，還怕誰？反過來，連鬼都怕我，還有誰不怕我？！------

       根據慣例，護青員可以在隊里任意挑選一名副手，以便他在吃喝拉撒和夜晚需要打盹時可以有人替換。這份工作的報酬雖然只有正牌護青員的三分之一，但由於每天工作量只有三四個小時，所以仍是份好工。我想都沒想就選擇了牛四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