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台灣女人（六）

「我這個店很小，擔心你看不到它，錯過了地方，又要走一段冤枉路，所以出來看看！！」亭亭在跟我還有一段距離時，不顧馬路上穿梭的行人，就大聲對我說。「你的店子很特別，外面有一個突出的涼棚，我一下就記住了。」我朝她笑著說。「還是你聰明，沒來幾次就記住了我的店。很多中國人來一次就忘一次，每次都找的要死！」說著說著她便大笑不止。我心裡想，都快關店了還這麼高興，換了我還不得愁死了！我邊跟她一起往店裡走，一邊問：「你真的要關店哪？！不是開玩笑的吧？！這個店開到今天不容易呀！」 「我老實告訴你，最近生意太不好了，都是因為經濟不景氣，大家把荷包看得緊緊的，不敢亂花錢！哎！有什麼辦法呢！」

她在說「有什麼辦法呢」時，好像不是在問我，而是已經得出了沒有辦法的結論。

「給我幾張你的Business Cards， 我送給我家鄰居一些，看看他們是否會有興趣來店裡買些東西。另外，你先生得趕快找一份工作，哪怕是Labor 工，先干著也行啊。」我直接了當地建議她。「我先生找到工作了！！就是前幾天的事！」亭亭說話時，情緒高漲，神采飛揚。「太好了！這回你不用再犯愁了！恭喜恭喜！」我高興地幾乎快跳起來了。「薪水不太高，一小時也就是三十塊的樣子，不能跟從前比了。不過，有就比沒有好！」「就是啊！」我推推她的肩膀，高聲地說。「晶晶，不瞞你說，這一段時間，我白天看店，晚上就到N大學正在修建的圖書館擦玻璃，經常是五六點出門，夜裡十一、二點才回家。星期六和星期天我都要去那做一整天來貼補家用。哎，累死了！看到我這麼捨命地干，我先生經常在夜裡偷偷地哭啊！」亭亭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你先生什麼工作都找不到嗎？為什麼要你一個人出去干這麼危險的工作，萬一不小心，從高處摔下來怎麼辦哪？！」我有點對她先生不滿地說。「其實，有一個加油站要他去做事，十塊錢一個小時，他就是不肯要去！還說低於二十五塊一小時的工作，他是堅決不去做的！為這事，我差點就跟他離婚了。他在家待得都有些神經恍惚了。你不知道，一個大男人成天在家裡無所事事，喝悶酒，孩子們都感到很緊張，我的心裡就更慌了，可又不敢說什麼。他很脆弱，只要說一句就跟你吵個沒完哪！你無法想象，我們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我當然能想象得到了。就是我們女人一天沒事做都覺得空虛，還別說一個壯年男人了，肯定精神不會好的！」不知為什麼，說這話時，我顯得有些激動，也許是因為我也有跟她丈夫相同經歷的緣故吧（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家閑著）。

「晶晶，你不知道啊，五月份的時候，我們連家裡的水電費都付不起了。實在沒辦法，以前從未求過人的我，背著我先生，偷偷地給我的公公打了一個電話，向他求援。我公公婆婆非常的富有，他們把錢都分給了另外兩個兒子，就是一分錢都不捨得給我們。以前，我們也從來沒找他們要過任何東西！這次，我真的走投無路了，不得不厚著臉皮跟公公借兩千塊！！」 「他借給你了嗎？」我插了一句，問道。亭亭接著說：「他背著我婆婆偷偷地跟我約了在TD銀行見面。在那兒，他取了兩千塊錢，塞在我的衣兜里，並叮囑我千萬不要讓我婆婆知道這件事。我向公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痛哭失聲。走之前，我又向他鞠了兩個躬，並哭著說，『我這一輩子都會感謝你的！』」說著說著，亭亭就在我的面前哭了起來。我也哭了……

我還是平生第一次為一個外人而哭泣，而且還是一個來自台灣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