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亭亭敢在我們這座小城的市中心開個服裝店,我感到驚訝之餘,也對她肅然起敬。
在這樣一個滿大街是洋人的世界里求生存,實在不易呀,自己人不支持自己人的生意,誰還會支持你呢?這麼想著,我決定以後買衣服、鞋子、皮包什麼的,就先到她的店裡看看,如果她的店裡實在沒有我的尺碼和式樣的衣服鞋子等,再到別的店子去買。另外,在我的心裡,一直惦記著這位嬌小玲瓏,溫文爾雅的台灣女孩。她顯得很小,所以我說她是女孩。
沒過多久,也就是十多天的樣子,我又去了她的小店,不為別的就是想去看看她。
還是一個星期六的上午,我特意穿得時髦一些,畢竟人家是台灣人,我是大陸人,別讓人家見笑了。我承認,在我心底里還是有台灣和大陸之分的,而且分得很清楚。記得那天天氣格外晴朗。清風徐來,使人感到分外舒服愜意,到市中心逛街的人們也相對多了一些。我在主街來回走了幾趟,充分享受了外面的陽光,才進到亭亭的店裡。
我一推門進去,亭亭立刻站了起來。「你好,晶晶!今天有空出來走走了。」只見亭亭兩手交叉地握在一起,彬彬有禮地跟我打招呼。見她如此禮貌地問候我,我立即笑著說:「是啊,今天天好,想出來逛逛,先到這來看看,再到湖邊走走。」「哎呀,我還得開店,不然我也想跟你出去走走!」亭亭頗為惋惜地說。「反正是周末,咱們一起出去散散步!」我的興緻也來了,就忘了她還在開店。「不行啊,晶晶。老實說,最近幾個月,我的生意很不好。一個星期都沒賬進了。我先生下崗快兩年了,一家人都指望著我的店呢,哪還敢出去玩呀!」說著說著,她的臉沉了下來。她這麼說倒是提醒了我,上回來她店裡也是沒什麼顧客,這回又沒什麼人進來。
我掃了一眼她貨架上的衣服。說心裡話,她賣的衣服我都不十分喜歡。首先她的衣服顏色不柔和,不是黑就是白,不是紅就是綠,尺碼又大,一眼真看不到適合我的款。我又確實想為她店裡做點貢獻。這時,我又看到了玻璃盤上放著一個黃色的小皮包,跟我上回買的紅色小包包式樣、質地都一模一樣,就是顏色不同。其實,我真的不缺包包,但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走啊。再說亭亭的先生丟了工作,生活的重擔就落到了這個小女人身上。可憐的亭亭!可是我不能表現出對她的同情,因為看得出,她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我慢慢地走到那個玻璃盤跟前,拿起那個黃色的小包包,說:「我很喜歡這個小包,正好明年回國想送一個包給我最好的朋友。那我就買這個包吧。」 亭亭馬上抓住我的手說:「晶晶,我不是想讓你買我的東西,就是想說出實情。我的壓力很大!你不必買東西,跟我說說話就行!」說著說著,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同時,她把手從我的手上抽了回去,拿了一張紙巾擦眼淚。我主動握住她的另一隻手說:「你可真不容易,靠這麼一個小店養家。你有幾個孩子?」 「兩個兒子」亭亭說。「你先生原先是做什麼工作的?怎麼沒工作了呢?」我一直覺得台灣人很有錢,所以不解地問她。「我先生是加拿大人。他是個技術工人。以前,我們住在一個更偏僻的小城。那時他的年薪十幾萬。因為太偏僻,我們就搬到了這裡。但是,這裡的單位給的工資比原來的還低,只有八萬多,我們只是覺得這個地方離多倫多不遠就接了這份工作。沒想到,不到一年,我先生就被解僱了!經濟不景氣裁員,他剛調過來,所以就最先把他裁掉了。他被解僱的時候,我剛剛開這個店不到一年,現在已經快三年了。我沒有錢進貨,把錢都用在家裡了。」聽她這麼一說,我悲從中來,眼淚就要掉下來了。為了掩飾此時的心情,我下意識地眨眨眼睛,說:「對了,這包我買了。」說著我就從錢包里拿出125加幣現金。「你怎麼給我這麼多?!只要三十五就行了!」亭亭大聲說。「太少了吧!你沒有錢賺那!」我執意把這125塊加幣現金塞給她。她說什麼也不肯,「這包是Anntaylor的牌子,款式很經典,質量也有保證。實話告訴你,這兩個包我是一分錢沒賺你的。我不想賺你的!」 亭亭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說。「為什麼?能賺一點是一點!你要養家呀!」我還是硬把錢往她兜里放。這時,她道出了實情,「在這座小城,我認識不少中國大陸來的人,有開餐館的,有開傢具店的,也有在政府部門工作的。我不會做飯就經常到中國人的餐館叫外賣。我需要傢具就在中國人開的傢具店買,一買就是好幾千。可是,99%的中國人從來沒在我的店裡買過任何東西,哪怕是一條小圍巾。你是我的第一個中國人顧客!我真沒想到,中國人也會買我的東西!」她說話時情緒有些激動,眼神里充滿憂傷。
我是一個除了工作、做家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這座小城很多中國人我都不認識。以前,真不知道,還有台灣人住在這座小城,更不知道有這麼一家台灣小女人開的服裝店,如果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