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聰明的女孩。我們家「四朵金花」,我是老二。最能幹的是大姐,最勤奮的是四妹,最聰明的是三妹,我充其量算是個最文靜的。媽媽最喜歡四妹,她很乖巧又很勤奮,學習最好,自然很受媽媽的賞識。三妹最聰明,說話伶牙俐齒,再加上幽默風趣,儘管學習一塌糊塗,卻常能逗的爸媽捧腹大笑。大姐常幫媽媽幹活,所以媽媽最疼的就是她,連對象都是媽媽親自給她挑選的。我很「文靜」的意思就是話很少,在家基本上沒有什麼發言權,加上長期住校,所以在家不得不以「文靜」的「面貌」展示給爸媽。我的「文靜」還有一層意思就是「不聰明」,因為從表面上看,我不愛說話,給人的感覺就是反應遲鈍,反應遲鈍就是「不聰明」的表現。儘管我學習比三妹不知要好多少倍,可爸媽還是覺得她比我要聰明。
在學校里,我從來沒當過學習文員、數學課代表、物理課代表,那些屬於聰明孩子才能當的幹部。我總是當文藝委員,宣傳委員什麼的。班裡或學校里出黑板報了,搞文藝活動什麼的都有我一份。但我一直認為那些不是聰明孩子乾的事。在我眼裡,聰明孩子不需要蹦蹦跳跳,只要數理化好就特牛。除了數理化突出,男孩子還要體育棒才更酷。上高二的時候,老師把我和一個男同學分在同桌。我至今還記得他的名字-----符祥干。我心裡特高興。知道為什麼嗎? 他是我們班的班長兼學習委員再兼數學課代表。不用說你也知道,他是很優秀的學生。不僅學習好,他的體育也特別棒,長跑、短跑全校第一,籃球、排球、乒乓球通通打得好。他雖然個子不高,但彈跳非常高,投球和扣球的姿勢也特別標準。在打比賽時他總是得分最多的選手。他的字也寫的非常漂亮,在我們班的男生中,恐怕只有他會書法,基本上屬於十項全能型的人。因為他的字也寫得很好,所以老師把我跟他排在同座,目的是要我們倆個一起定期為班級和學校出黑板報。
聽說當時我們班不少女生都暗戀他。這事兒是我上大學以後才聽說的。當時我卻比較木訥,要知道,我是一個不聰明的女孩。有時也想向他請教怎麼學好數理化,可又不好意思跟他說話。因為那時的男生和女生是不說話的。跟他同桌以後,問問題確實方便了許多。開始他利用下課的時間給我講解老師剛上完的內容,後來他乾脆用遞紙條的方式在上課時給我講解,再後來還利用出黑板報剩下的時間講題。也許是同齡人的緣故,我覺得他比老師都講得好、講得透徹。比如一道題他可以用三四種方法來解。每一道題的幾種解題的思路都十分清楚。那段時間,我的數學成績突飛猛進。不僅數學,其它科目也學得很有起色。尤其是我的作文,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高二期末考試結束了,我心裡特別感激他,於是送給了他一個很漂亮的日記本,裡面還寫了一句話:「謝謝你,班長兼學習委員再兼數學課代表。」 他接過日記本,感激的對我說:「這是第一次別人送給我禮物而且還是這麼漂亮的禮物」。當看到裡面我寫的那句話,他大笑不止。過了一會兒,他疑惑的問:「難道…我就只是班長,學習文員和數學課代表呀?」我說:「當然了。」於是兩人四目相對,都會心的笑了。又過了一會兒,他也從褲兜里掏出了一本「高中數學公式全集」遞給我,並誠懇的說:「拿著吧,高三會有用的。」
我們同桌了一年,直到高三他選了理科我選了文科,我們分班上課了才沒在一座。不過他還是經常問我有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時候,我也會經常找他。因為我們還經常在一起出黑板報,而且上數學課時我們還在一個班,由同一個老師給我們講課。
高三下半期開學的時候,符祥干沒來上學,聽老師說他轉到貴州讀書去了。
我突然想起來,符祥乾的家並不在湖南而是在貴州的一個小山村。這件事還是一次我們出版報的時候他告訴我的。記得那是高二的期末考試之前的最後一次出黑板報,下午我們放學之後,我把事先排好的版面和選好的文章交給他時,突然發現他的眼圈紅紅的,問他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開始他一直不肯說,在我再三追問下,他告訴我,他的家在貴州的一個山村,媽媽長期卧病在床,爸爸和媽媽在他4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從那以後他就跟姐姐一家在長沙生活。他的姐姐大學畢業后,在一家設計院工作,當時她的工資並不高,還要養活弟弟,真是很不容易。難怪符祥干學習這麼勤奮,這麼努力,又這麼善解人意。那天他告訴我,他媽媽中風了。當時我不知道「中風」是什麼意思,就問他這是什麼病。他模稜兩可的告訴我,「就是生活不能自理」。他還說,有時候覺得很累很累,早上不到五點就得起床,除了要預習當天的功課,還得給姐姐一家做早飯,有時還要送姐姐的孩子去幼兒園。晚上五點半放學,回家后得先給姐姐一家做晚飯。吃完飯洗完碗筷,他才能坐下來學習。他每天都要十二點以後才能睡覺。現在媽媽病了,他又不能回去看她,心裡特別難過,說著說著眼淚不停的滾落下來。見此情景,我把兜里的手絹遞給他,並安慰他:「別難過,等你以後上了大學,掙了錢,就有能力照顧你媽媽,也能報答你姐姐的養育之恩。」我這麼一安慰,他越發哭得厲害了,都哭出聲了。他一邊哭一邊點頭,說「謝謝!謝謝!謝謝……」那天真的把我嚇壞了,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也忘記了他什麼時候才停止哭泣的。
那次出完黑板報之後,我心情一直很抑鬱,好久都沒跟他說話,主要是不敢問他家裡的事,也不知道怎樣安慰他。我知道,我不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不知道怎樣對一個生活在苦難中的男孩說一些暖心的話,只有默默的在心裡為他祈禱,希望上帝能給他帶來好運氣,別再讓他經歷苦難,別再讓他哭泣,儘管當時還不懂「上帝」指的是什麼。知道他的身世以後,我變了很多,覺得自己很幸運,爸媽都在大學里教書,自己在城市裡長大,生活相對要優越許多。所以,每當自己感到不如意的時候總是想起他,想起他的多才多藝,想起他的心地善良,還想起他那悲慟的哭泣......
在上大一的時候,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來信。信的內容已經記不太清了,大概意思是他已經考取了清華大學的物理系並且已有出國的打算。他還希望我能常給他寫信。可惜當時我們相隔太遠,學習壓力又很大,就沒有多給他去信。後來我們也就失去了聯繫。
不知怎麼的憶起了往事,懷念起過去的純情。也時常感到,應該以一顆感恩的心來回報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多年過去了,我這個不聰明的女孩還時常在想:他後來出國了嗎?如今他生活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