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台灣女人（一O八）

還沒進門，只聽見亭亭在裡面嚷嚷：「我要去陽明山！！我要見俊傑！！你們不要攔著我！！！」

杜醫生一隻腳剛踏進病房，只見亭亭坐在床邊，打點滴的針頭還在右手的胳膊上。章兆文緊緊地摟著亭亭，不准她走，大家也都圍在他們父女的周圍。見此情形，杜醫生大喊道：「你們都走開，讓她走！！」

章兆文鬆開了手，亭亭試圖站起來，可是，不管她怎麼用力，就是站不起來！

「亭亭，你這樣的身體，怎麼去見俊傑啊？！你連這個門都走不出去，怎麼去見俊傑？！我問你？！」杜醫生很嚴肅地問。

「我要去陽明山！我要見俊傑！我要去見他！！」亭亭哭著、喊著、鬧著……

「朱俊傑——他已經——死了！三天前，他已經——死了！」杜醫生狠狠心，大聲地說道。

「阿亭！是的，俊傑——他——已經不——在了！他死了！」姚文娟走到女兒跟前，淚眼朦朧地說。

「他沒死！！！！他不會死的！！！！！」亭亭瞪著眼睛，大聲地吼叫。她的叫聲使人不禁聯想起「河東獅吼」！嚇人吶！

「他已經死了！！」姚文娟又重複了一遍。

「那就是你害死的！！！還有你們！！！！」亭亭指著姚文娟的鼻子，然後又將手指在周圍的親人前晃來晃去，瘋狂地叫著。緊接著，她又把手指移到姚文娟的跟前，「本來我們好好的。你！就是你！！硬要我轉到女中，把我們拆開。你都看到了，他追著我們的車子跑了多遠？！！你知道他多難受嗎？！！你知道嗎？！！！我知道啊！！！！俊傑媽死了，你就像個闊佬一樣扔給他幾個錢，好讓他感激你！！你錯了！！人家沒要你的呀！！！沒要呀！！人家不稀罕你的施捨！！不稀罕！！！明明那天晚上我可以不走的，可以留在俊傑身邊，不走的！就是你！！還有二哥！！！硬是把我拉走了！！我要是在，他就不會死！！不會的！！！！我恨你！！！！就是你！！還有你！你！你！……害死了他！！！！！……」亭亭失去了理智，除了小弟文禮和曼妮之外，她邊大哭、邊大罵在場的每一個人。

姚文娟這時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痛苦，雙手捂著臉，號啕大哭起來。在場的人都鴉雀無聲，流著淚，任由亭亭在那無理地謾罵。

亭亭還在罵，杜醫生見情況不妙，趕快出去叫了幾個護士進來，把她的胳膊摁住，打了一陣鎮定劑。馬上，亭亭就靜了下來。

杜醫生此時，雖然看起來很平靜地，但也能看出來，內心很難過，她對大家說：「這種時候，讓她發泄一下，也許會好過一些，總比——把痛苦——悶在心裡好一些。你們別往心裡去，啊！對了，你們都回去吧，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你們自己呢，也好好休息休息，特別是姚大姐。這一段，你要特別注意身體，你的臉色很不好呵！」說著就上前扶著還在哭泣的姚文娟，同時，跟大家揮揮手，示意要他們離開病房。

這時，章兆文跟杜醫生說：「要我的小兒子留在這裡陪陪女兒吧，萬一有什麼緊急情況，他可以直接跟我們聯繫。文禮，你看可以嗎？」他又回過頭，問文禮道。

「好！就讓我留在這裡吧！我有辦法！」文禮欣然同意了。

走出急診病房，姚文娟哭得更傷心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女兒身上花了這麼多的心血，卻得到這麼一個結果！回想對這些子女的教育：大兒子文基，無論是學習方面還是生活上，從來就沒讓她操過心。長這麼大，只有在大學時賭過一次博，除此之外，他就沒犯過第二次錯誤，就連太太都是她親自介紹的。為了讓她滿意，文基還拒絕了他曾經愛慕的女孩。老二更是全面發展，唯一讓她感到不滿意的就是他的女友，個子太矮小了（147厘米）。小兒子雖然比不上他的兩個哥哥，但現在也上了專科，而且現在他也勤工儉學，不怎麼靠家裡了。更重要的是，他是個男孩。

在姚文娟看來，這個世界還是男人的世界，在男人面前女人總是一個弱者。所以，她對三個兒子加起來，都沒有對亭亭一個人上心。可是，結果呢？！怎麼會是這樣呢？！！

還有一點是姚文娟沒有想到的，那就是女兒對俊傑的感情會如此之深！早知道女兒這麼痴情，當初又何必分開他們呢！對於亭亭轉學的這件事，姚文娟感到很後悔。

章兆文看出了太太的心事，從褲兜里掏出了一條潔白的手帕，勸慰她，說：「你呀，就是心事太重！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們都長大了，該放手就放手吧！總是把他們關在溫室里，呵護著，他們永遠也成熟不了。我們那個時候，我去當兵，我爸爸一分錢都沒給過我，現在我們不也什麼都有了嗎？還有，你，都有了孩子了，還堅持去大學學習，最後拿到了畢業證。誰管過你呀？！不都是自己闖過來的過么！放寬心，沒有過不去的坎！」

章兆文一邊勸慰著姚文娟，一邊扶著她緩緩地走出了醫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