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回眸（7）：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咱是技術出身，原本也不是很能喝酒的，受歲月的熏陶，練就了「詩酒豪情」。

一機床的項目雖然中標了，但是並沒有板上釘釘，原因是招標方不是國家對口職能的國際招標公司，而是電子部屬下的一個外貿公司。這家公司剛成立不久，也許是他們還不太了解招標的國際慣例，或者就是故意刁難，開標中標之後，合同居然還要重談，包括最終標價也要再談判。麻煩的是，由於我們與一機床的關係太密切了，早就對標底預算一清二楚，是壓著底線投的標，自然已經沒有太多餘地可退讓了。IBM排名第二，而標價幾乎高出了一倍，卻始終對我們保持著強大的壓力，招標公司放話出來「談不成就換第二方案」，我們懷疑招標公司與IBM的操作層面已有默契。

「歸僑」的主攻目標自然是轉向了招標公司的項目經理，又是一通花天酒地海誓山盟，最後總算搞定，但幾經退讓之後，總標價仍僵持在五萬美金的差距上。其實這個差額，就是招標公司節外生枝要出國考察的截流部分，可事先又不早說，憋出了這麼個「霸王硬上弓」的局面。定標的截止時間已經到了，簽約儀式也安排好了，按一機床的建議大約50人的排場，在中信大廈頂樓包了半層，開銷規格是6萬元，按當時的官價兌換相當於將近2萬美元。

晚宴這天，買方真正的後台大老闆隆重出場，他就是電子部元老科技司張司長。設置華麗的巨大長條餐桌上精心地布置了鮮花台，美味佳肴和高檔煙酒琳琅滿目，考究的餐具習習生輝，官員和外商們，個個都是西裝革履地正襟危坐著，氣氛莊重而略顯沉悶。其實下午雙方的頭面人物又進行了最後磋商，但公司的底線擺在那裡，直到赴宴前也未能達成一致，只能期待在晚宴時由最高決策層一錘定音了。

晚宴程序終於開始了，先是由雙方項目的具體負責人向領導彙報情況，從項目的來龍去脈講到對未來長期精誠合作的美好憧憬，信誓旦旦，聲情並茂，可始終沒有切入關鍵點，顯然雙方都在客套地打著啞謎。酒這東西就是好，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僵持局面下打開僵局。為了應付預期中的酒局，公司里凡是能喝一點酒的都被總經理叫來陪酒，可算算我們是勉強十個人面對四十人的陣容，拼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酒席上，冠冕堂皇的話基本上都說完了，這酒也喝了差不多六輪，氣氛已進入活躍的狀態。張司長是電子部出了名的酒仙，風度翩翩地應付著，酒量顯然還綽綽有餘。總經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知道該主動出擊了。他站起來祝酒，盛讚了雙方的努力和配合之後，轉向領導鄭重地說道：「張司長，該做的工作我們都做了，現在就請領導拍板定音！」張司長滿面春風地接過話來：「誠摯的話你們剛才已經說了不少了，這個項目的重要性大家也都很清楚了，就請貴方在價格上再讓一寸，這項合作就算是開始了，如何啊？」只見總經理一臉為難地僵在了那裡，喃喃地說道：「還請領導多多支持我們的工作…」按照咱的經驗判斷，這回真是到了總經理的底線了。

「歸僑」一看架勢不對，再綳下去怕是要出問題。他趕緊起身從司長開始敬起，僵持的氣氛倒是渡過來了，宴席上又進入嘈雜的「自由交流」狀態，可不達成交易這到哪兒算一站啊！好在，咱坐在離領導們最遠的角落上，自知酒量不濟，始終應付著不敢張揚，就這樣也已經喝了差不多三兩多茅台了。忽然，「歸僑」出現在身後，咱知道有事兒了，悄悄跟他從側門出來，這才注意到「歸僑」已經喝到臉色蒼白。在一起混了一年多，咱了解他的秉性，他平時喝酒可是紅臉漢子，今天看來是已經嚴重透支了。他喝酒一向比較猛，因酒精上頭比較慢，所以他的辦法就是喝快酒，然後插空去廁所摳出來再接著喝。他說今天已經去摳了五趟了！只聽見這老兄一臉無奈的懇求著：「哥們，我不行了，今天無論如何你要幫我帶兩輪酒！」什麼，兩輪？！咱哪有那個本事，可明擺著不上不成了，只能應下來。

歸座之後，這心裡就騰騰地打鼓，兩輪酒？不成！俗話說：擒賊先擒王，快刀斬亂麻，咱只能豁出去拼一把，再搞不定那就只好聽天由命了。計議已定，就端起酒杯，直奔上首張司長而去，自報家門之後鼓足了勇氣說了一席話：我是這項目的技術支持，從投標開始全程跟過來的，所有的技術環節和價格核算我都清楚，而且將來項目的實施也是由我來協調。我今天也不請示我們老總了，冒犯他給您交個實底兒，真是沒有餘地可讓了。我們報價實誠，性能指標只高不低，可價格只是第二名的一半。您是領導肯定比我清楚，廠家虧著本做項目，項目一定實施不好。在這兒，我就算是代表全公司的相關技術職能敬您一杯酒，並藉此表個決心一定把項目實施好，支持好！敬請領導就這樣批准了吧！

咱這個舉動，顯然是在張司長的意料之外，全場鴉雀無聲，他端起了酒杯說了一句話：「聽你口音像是咱們北京的嗎？」咱趕緊回答說：「是，我是外企派到公司的工程師。」張司長轉身對著眾人說道：「他剛才有一句話說得很好，那就是一定要把項目實施好！」然後又轉身回來對咱說：「年輕人，我很喜歡你的真誠，你敬的酒我喝，你的請求我准了！不過你拿這麼個小杯敬酒不行，換個大的！」咱再看，張司長喝酒用的是可樂杯，裡面起碼還有半杯白酒，咱拿的可是個六錢杯，也不知道是誰又遞上來一個可樂杯，裡面足足有多半杯白酒。咱知道已經上了牆頭了，一咬牙一閉眼說了一聲：「謝謝張司長支持，我先干為敬！」說罷一仰頭把一杯酒全喝了，那可是差不多四兩茅台啊，暈！

司長說定了那肯定是定了！咱後來才聽說，總經理的特批底線還有一萬美金，這頓飯已經透支了。張司長回去以後又特批了一筆錢作為項目考察支用。不過，管它到底是咋回事兒，咱還是很珍惜這段經歷。記得散席的時候，張司長還特意拍拍咱的肩膀，調侃地說：「這麼好的小夥子，怎麼就讓外企給弄走了？好好乾！」

從此以後咱名聲在外了，叫個什麼「一口能幹半斤茅台」，聽著就像寓言里的小裁縫「一下打死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