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所同事小蘇,給人的感覺是做事慢吞吞,從來就沒有著急的事情,有一次我叫他刻一方圖章,他每天那麼刻一刀2刀的,以至於一方章4個字他用了3個月的時間,,我真服了他了。小蘇在工藝大學里學的專門畫走獸,這個班級的同學自嘲是「走獸班」,而小蘇則又專攻狸貓這個動物,他原來畫山水,講究個神韻、墨色,後來畫狸貓將這些都用上,以至於他的狸貓漸漸地在蘇州國畫界里也小有名氣了。那時候,我們單位有門面在寒山寺,裡面就有掛著小蘇的狸貓畫,小蘇的落款簽名也還是「小蘇」。
有一天來了一撥日本人,有個上了年紀的人特別喜歡小蘇的狸貓,我們單位的那個日語翻譯小戴,為了賣掉小蘇的畫,就拚命描述了小蘇一下,當日本人問起:這個畫家有多大年紀了?,小戴知道,畫家是越老越值錢,所以他沒有猶豫地說:小蘇是筆名,畫家則已經70多歲了。日本人很高興買下了小蘇的畫。
實際上小蘇那個時候才30來歲,後來大家一起說起這個事情都責怪小戴不應該這麼糊弄人。 又過了一陣,有個日本人看了小蘇的畫,想邀請小蘇去日本訪問,在90年代那時候,能出國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小蘇很高興接受了邀請,辦好了護照,買好了機票,就等訪問日本去了。
大家都知道小蘇要出國了,可是第2天小蘇正常上班了,大家很奇怪,一問,原來小蘇的慢性格真是害了他了,他居然買的機票是簽證過期后的一天,所以到了機場不能出境,小蘇只好打道回府重新辦理簽證啥的一切手續,再後來則都順利了。
到了1988年,小蘇突然就感冒了,那時候他女兒才一個月大,媳婦也剛做出月子,我記得小蘇在醫務室跟醫生說他頭疼得厲害,醫生建議他去大醫院查一下,沒幾日整個研究所都知道小蘇得了腦結核。
幾天後突然醫生說,小蘇快不行了,大家到醫院去告別他一下吧,,我們都是一個設計室的,所以幾個人帶著很沉痛的心情去了醫院。在他的病房我們看到了這麼一幕:小蘇被很粗的繩子綁著,人瘦得不行,彎著背,好幾個穿白衣服的醫生和護士按著他在抽骨髓,小蘇如死了一般。
抽了骨髓后,醫生給他用了好多的進口藥物,,總算小蘇被搶救了過來,當我們再次去醫院看他的時候,很高興看到他已經安然躺在病床上,他很消瘦的老婆則一直在邊上很細心地照顧著他。
過後小蘇一直修養在家,偶爾來單位看看,由於吃了很多激素的葯,小蘇開始發胖,原來很英俊的臉也開始浮腫虛胖起來,但是身體看上去在慢慢恢復。
這麼一年後,小蘇完全好了,又來單位上班了,又開始畫他的狸貓。
到了1997年左右,單位已經換了好幾撥的所長,我們這些搞傳統工藝的人都被要求下崗了,小蘇則願意每年繳納一些費用給單位保持編製,他仍然用一個房間做他的畫室,我在97年被招回做泥塑,參加蘇州的絲綢旅遊節,在另一個房間,偶爾去小蘇那裡串門。
當我完成任務后,單位要將很多辦公室出租出去,所以我又被要求回家,只是我不用像小蘇那樣繳納費用,而是他們給我下崗工資。
1998年的11月,那天很冷下著細雨,突然老單位的老同事打電話來,說是小蘇不行了,我電話接后,渾身發抖,怎麼可能?他才41歲吧,女兒才10來歲,我趕緊頂著雨趕到醫院,小蘇在急救室,渾身插滿了管子,他太太面無表情對我說:這幾天小蘇總覺得反胃,以為是胃病,查了好幾次沒有查出啥來,覺得他現在胖會不會是高血壓,下午他去朋友家,一個朋友說一起吃晚飯吧,另一個則去買熟食了,小蘇突然說:不舒服,就轟然倒地,大家急將他送入醫院,可是已經人事不省。我又轉回急診室,一些管子的插頭因為人多混亂中被踢掉了,小蘇啥反應都沒有,2天後小蘇過世了。病因還是10年前的腦結核引起的,當初用了很多藥物雖然是治好了他的病,但是那些化學藥物也使他的體內血管比常人脆弱,因此腦溢血而過早離世。
小蘇的太太說他們已經裝修好了一個新房子,小蘇本來不用再在陽台搭的畫室里工作了,而且現在喜歡他狸貓的人也開始多起來了,很多畫廊開始有他的狸貓,可是小蘇卻就從此走了。
小蘇一直很喜歡我做的泥人,曾經要我捏一個給他,我捏了一個狂醉的和尚,後來他太太說:小蘇很喜歡這個放浪與形骸之外的和尚,她把這個泥人和小蘇的骨灰一起入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