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死一般的靜。窗外寒風呼嘯。
好像我從記憶的開始就很怕風。迎風時,總是被風扼住喉嚨的感覺。窒息。也許緣於家鄉的土地遼闊。而我生長的小城遠山遠水,像是一處風口。
當我知道風雨無阻這個詞,我的內心是有許多恐懼的。我不怕雨。我習慣在雨水中奔跑,好像我可以融入其中。我時常想象自己是一滴雨,是宿命的疏忽讓我變成現在的樣子。我也並不恐懼雷聲。我怕的只是風,也許可以毀滅生命。
我見過許多粗壯的樹枝被風折斷,我見過生命頹敗的老樹被風連根拔起。我見過許多次。所以我一直恐懼。也許某天會將我一起毀滅。
很久很久的以後。我離開家鄉獨自天涯,一步一步漸行漸遠。有時想象故園是如何佇望我孤單遠行的背影。沉默的屋檐,低吟的鞦韆,開滿童年的榆錢兒樹。許多許多清澈透明的雨水,還有許多許多撲面而來的裹滿草香的風。忽然竟不是那麼恐懼了。
也許離開比等待更容易衰老。當我的睫毛碰觸到異鄉晚風,忽然就想念了家鄉的青草香,想念了兒時傳遞在風裡的鄉音。異鄉的風中總有許多水分,總是輕而易舉地潮濕了我的眼睛。也許我已經老了。
偶爾在異鄉的風中安靜獨行,路邊是許多不知名的花朵盛放。也許是一些樹,樹上開滿大片大片的鮮活。草叢中亦有無數努力蓬勃的生命。而我的目光總是荒涼,總是許多許多遙遠而荒蕪的寂靜。
為了生命的流動,我始終不敢停止腳步。一直邂逅不同的風。而我始終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必然被遺落的風箏。斷了線,且已漂浮太久。破碎而狼狽。
我於風裡看見歲月的斑駁。也許就是原本的顏色,只是繁華中無法清楚。也許紅塵內容易迷茫的眼睛。執迷的靈魂無法分辨,許多早已殘損和枯萎的虛幻。一層層剝開,裡面空空如也。一如荒漠中的海市蜃樓。不惜耗盡所有力氣闖入,而結果只能是滿面風沙。荒涼總在眼前,卻總不被人看在眼裡。
也許風雨無阻只是一種執迷。我始終無法相信,會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彩虹。
也許宿命如風雨兼程。輾轉顛沛,一程又一程。
也許風箏註定飄零。縱然回去,依然漂浮。也許降落也不能停止。
當我終於踏上歸程。我知道只是又一段行程的開始而非終結。我知道宿命是令我無處降落的飄零。我知道我的靈魂永遠無法回去。
我始終知道。我與家鄉,依然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