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苦菜花

                      敬畏苦菜花（zt)

 

苦菜花是魯東南地區最常見的一種野花。每年春末夏初時節，在我的家鄉五蓮，溝頭地堰，山嶺溪畔，房前屋后，旮旮旯旯，隨便哪一個地方，到處都有它的足跡，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它雖然一點也不名貴，也很普通，甚至於普通的讓人熟視無睹，但我卻對這種碎碎的金燦燦的小花兒高看一眼。
    苦菜花是非常潑實的一種花。我喜歡這種花兒，首先是看重它這股子執著的潑實勁兒。不管生存的土地有多麼貧瘠，不管和誰相伴相生在一起，也不管從沒有任何人來澆水施肥，它從不計較，從無怨言，不擇條件，不畏艱苦，默默地生，暗暗地長，該開花時就開花，該打種時就打種，它那麼樸實，不做作，這一點恰似我們山裡的孩子，這也是我對這花兒留下的最早的印象。
    敢為人先、不畏嚴寒是苦菜花的又一品性，這一點尤使我感到欽佩。驚蟄過後，天空剛滾過一兩聲驚雷，雖說空氣里已開始透出些許暖消息，但大地上仍然是春寒料峭，萬物都在瑟縮著，等待春風的到來。然而，稍作留意一下，就會看到房前的屋檐下，向陽的小山坡，小河的右畔……那些憋了一冬的苦菜早已悄悄地勇敢地探出頭來，那葉子綠綠的，胖胖的，鮮活鮮活的，忒是招人喜愛。更有那性急的苦菜，從它那鋸齒樣的葉片下，冒出一兩根枝椏，從這些枝椏的莖上，不聲不響地開出了第一朵金燦燦的小花，雖然這菊花瓣樣的花朵有些小巧精緻，但同樣預報了春的到來。所以在老家農人的眼裡，早已管它叫「報春花」，和迎春花、一串鞭什麼的一起成了報春使者的化身。
    我喜歡這花兒，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它的不事張揚的個性。它勇敢、執著、樸實，但它絕不好大喜功，炫耀自己。它長的矮矮的，緊貼著地面，常和草兒、碎石塊兒生在一起，團結在一起，不挑剔，不刻薄。也許是因為它太矮小的緣故吧，人在遠處是很難發現的，就是走近它，有時也需要扒開草叢，才會看到在那草叢裡，有一兩朵或者是一片兩片兀自在那裡悄然燦爛地開著，像夜幕上的那顆忽明忽暗的星星，用自己柔弱的軀體努力地點綴著浩瀚而孤寂的土地。
    苦菜花全身都是寶。只要人們需要它，它就會敞開自己的胸懷，任憑人們去拿，去取，它總是那麼慷慨大方，那麼坦蕩無私。大包干前，糧食不夠吃的，鄉親們就用這苦菜花充饑。那時的苦菜花可真管了大用，「一籃苦菜半瓢糧」就是莊戶人家當年生活的真實寫照。每逢夏初時節，婦女小孩都會涌到田野里去挖苦菜。母親常將挖來的苦菜用水洗凈，再上鍋煮了，拌上一點黃豆面，撒上一把鹽粒子，就能做出一鍋可口的苦菜豆沫子。聞一聞，香噴噴，苦絲絲，嘗一嘗，軟綿綿，爽口爽心。若是用煎餅卷了，再就上一根大蔥，狠狠地咬一口，那種感覺簡直是人間的一大美味，給個皇帝老子也不做。雖說久違了，但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是唇腮散香，回味無窮。如今，農民的生活好了，再也用不著用苦菜充饑了，但聰明的山裡人已經有人把它開發成一系列極具葯療保健價值的「綠色飲品」——苦菜茶，且香瓢海內外。這種茶富含氨基酸、維生素、鉀、鋅、硒等多種微量元素，可治糖尿病、頭痛等多種疾病，並且具有芳香濃郁、口感純正、苦中帶甜、甜中透香、回味無窮等顯著特點，深受人們喜愛，不僅豐富了山民的口袋，並且飄搖過海，為國家換來了大把的外匯。
    苦菜花也曾帶給了我許多的歡樂和知識。小的時候，我和小夥伴們下午散了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坡里挖苦菜喂兔子。苦菜花的葉子、苦菜花根莖處的乳汁是兔子們最喜歡的食物。那時我們一大幫子十幾個小孩，每人提著一個籃子或挎上一個筐頭子，跑到天夜裡、小河邊，一邊找苦菜挖苦菜，一邊嗷嗷地叫，你送我一棵苦菜花，我給你一根馬尾巴草，「嘻嘻」「哈哈」，累了就地往草叢裡一躺，玩起了捉鬼子打游擊的遊戲。一會兒「嗒嗒嗒」地開機關槍，一會兒對著遠山扯著嗓子使勁地喊啊叫啊，盡情地瘋，盡情地鬧，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叫聲、喊聲、山谷迴音，響成一片，寂靜的山野也因了我們這群批孩子的到來攪和得頓時活潑了起來。玩夠了累了，小夥伴們一起長著山歌回到家，將挖來的苦菜花往兔子籠里一扔，小兔子賽聞到苦菜味跑似地從窩裡跑出來，爭搶著吃。吃完了再逗它來搶，有性子急的，跳起套來勾，煞是有趣，特別叫人開心。多少年了，兒時的這種情趣和歡愉場景至今還時常出現在我的夢裡。
    苦菜花，我家鄉的花，你是大山的女兒，你不管是土地的肥沃還是貧瘠，不管是否被人知曉，是否被人重視，你從不落寞，從不浮躁，從不怨天尤人，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發芽、開花、打種、枯萎、凋謝！你樸實善良，你勇敢執著，你坦蕩無私，你甘願奉獻……你是真正的農民花；苦菜花，你又母親般的胸懷，你用自己的根、自己的葉子、自己的乳汁，養活了多代人，多少生靈；苦菜花，你是春的使者，美的化身、善的代言人。你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告誡人們應該怎樣活著，為誰活著，詮釋了生命的意義和存在的價值。
    苦菜花呀苦菜花，面對你，面對這樣的一株花兒，我怎能不油然而生敬意！怎能不被你震撼，怎能不為你折服！苦菜花呀苦菜花，我敬畏你！我願視你為摯友，把你當導師，日日仰視著你，與你天天相伴，一直到永遠。
    寫到這裡，我忽然有一種非常輕鬆的感覺，抬頭望望天，這故鄉的天空是那麼凈，那麼藍。